枯山道人挥挥手,己方这边的士兵逐渐停止射击。
察觉到对方有话要说,弘戒真人也不再开火,抓紧难得的空闲调息。
不仅是他自己,他的枪也需要休息,两具望山霹雳千星杀连续开火近一天的时间,膛线早已磨损。哪怕暂停片刻也好,他需要更换枪管。
“小道见过真人!”
枯山道人飞身出阵,在距离一百米的地方停下,拱手行了个弟子礼。大封禁前灵界曾有一次千泉宴,枯山曾在弘戒真人的道场问道。所以现在执弟子礼,也并无不妥。
弘戒冷哼一声,他当然记得枯山。就算不记得当年的千泉宴,帝国军西线偏将枯山他总能认得。
“逍遥道的人就免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弘戒挥一挥衣袖,表明拒绝接受对方的弟子礼。
枯山道人抬起身,也不觉得尴尬,他呵呵一笑:“真人道法精深,令小道佩服,但真人为何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大封禁之前,灵界尔虞我诈,你我修道中人朝不保夕。为了活命,拼死修炼提升境界也情有可原。”
“可大封禁之后,万州众生平等,你我修道中人,再无性命之虞。此时何必苦苦修炼,不若与天同寿红尘作伴,活得逍遥自在。”
“这不正是我们修道中人一直的追求吗?”
枯山道人的态度很是诚恳,可惜弘戒真人面露不屑:
“陈词滥调这么多年还没说够吗?”
“你们逍遥也好躺平也好,那都是你们的道。”
“你们凭什么干涉我们正道的修炼?!尔等的逍遥,就该是我等正道的不逍遥?”
枯山此时也不再谦让,立刻针锋相对的驳斥:
“是我等干涉尔等?真是笑话!你们社畜道有人一直在寻求破除大封禁的方法,真当我们不知道吗?”
“这万州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逍遥日子,你们又想卷起来!又想过当年那种朝不保夕,连道侣都无法相信的日子?”
“哈哈哈!”弘戒真人仰天长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灵界正道寻求破除大封禁,不过是为了最终飞升成圣,一窥大道本源的奥秘,这才是我修道中人的真正追求。”
“你们逍遥道想躺平,灵界自会专门划出一块地方给你们躺平互不干涉,只要我们飞升的时候你们别酸就行!”
“我呸!”枯山道人终于忍不住骂出来,“划出一块地方互不干涉,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们当年如果知道收敛点,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怕!”
两人以论道开始,以嘴炮结束,最后用枪指着对方火冒三丈。逍遥道和灵界正道的论战一直都是如此,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拔枪怒射用子弹说话。
但这一次论战,稍有区别。就在两人打算站撸单挑时,两人中间忽然传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枯山和弘戒同时低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濒死士兵张嘴大笑。
这位士兵被轰掉一半身子,几乎不成人形,他的残躯和泥土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是帝国军还是婴玉军。
他本来已经死了,听到两位修道者论道,竟然笑得活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嘶哑诡异,令两位修为高深的道长眉头紧皱。
“一介凡夫!”枯山道人冷哼,“有什么好笑!”
这位凡夫笑道:“我觉得两位仙长说得都非常有道理,我笑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们俩争,死的会是我?cNm!”
骂完,头一歪,他又死了。
枯山和弘戒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有人已经死了,有人正在努力活下去。
在战场的另一边,程冲的心态已经崩了。
他今天本来很开心,接到命令送三位仙长前往大营。陆远仙长和他说了好多话,这让他受宠若惊。要知道,仙长们都有自己的圈子,很少和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说话。
便是他那位千夫长朋友,自从开始修炼,也很少再和自己聊天。
回到自己的防线后,他拿小本子将陆远仙长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在他看来,修仙中人,每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大有深意,包含着道的奥秘。
这些东西也许自己现在琢磨不出什么,但是只要他升为千夫长,踏上修仙一途,那么陆远仙长今天说的这几句话,很可能成为他开悟的机缘。
他畅想着成为仙长后能够过上怎样的日子,首先给家中父母买上百亩良田,然后娶一个媳妇。哦不对,听说仙长那边不兴娶媳妇,那叫结道侣,多文雅的说法,程冲喜欢文雅。
最后,要把手上这把拉火机换掉,他梦寐以求的法宝是弘戒真人的望山霹雳千星杀,无数次做梦,他拿着这支法宝大杀四方。
呼啸而来的炮弹打断他对美好生活的畅想,程冲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不明所以站起来张望。他们的防线是在右卫要塞和大营之间,本不会直面敌军的战火。
“程百夫,怎么了?怎么会有轰天震打过来?”战壕中的大头兵们纷纷询问他这位长官。
“我不知道啊。”他说,“都上膛,做好战斗准备!”
炮弹继续呼啸砸下来,程冲的人缩在战壕中,躲避纷飞而下的泥土和弹片。程冲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他看到战线上的几位千夫长施展身法,向前线的方向飞奔。
“应该没事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仙长都上去了。”
炮火连续不断的砸了有半个小时,战壕前的铁丝网被炸的七零八落,就是坚固的战壕本身也垮塌不少。
程冲这一段的碉堡被炸坍塌,十几个人被埋在里面。程冲带战友们爬过去,用铲子挖用手刨扒拉出来七八个,好在都没死。但没挖出来的估计活不成了。
还来不及悲伤,正前方扬起大片烟尘,战壕在抖动,泥土和灰烬从加固夹板的缝隙中簌簌下坠。
“上刺刀,准备射击!”程冲紧张到喉咙发干,几乎本能的下令准备短兵相接。
但最后一秒,他终于看清跑过来的是什么人。
“停!”他大叫,一把托起身边士兵的枪。
砰!
子弹飞向天空。
溃逃而来的不是帝国军,而是友军,最前面的,正是程冲的那位千夫长朋友。
他身受重伤,腹部被撕裂,随着奔跑鲜血和内脏不断洒落。些许的修为让他能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支撑这么久,但他的旅途到此为止。
一节炸断的铁丝圈钩住他的双腿,他一个趔趄滚落在战壕前,正好和程冲面对面。
“程冲!”他用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怒吼,“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