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仿佛狂奔怒跑的孩童,渐渐没了气力。
漫天的雪,就如因断流而行将干涸的溪流,渐渐停歇。
无情的风,暴虐的雪,看似扼杀了万物的生机,可是却也为万物的生长积蓄了能量。
风已停,雪也住。
一缕阳光从重重的云层中喷射出一道久违的暖意,万里银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
阳光迟早会照耀大地,冰雪也迟早会融化为潺潺流动的春潮。
曾经的绊脚石,也有可能成为敲门砖!
曾经的阻碍,未来可能会成为助力。
“世俗皇权和古族宗门之间,究竟谁是阻碍,谁是绊脚石,身在其中的人,都未必看得清楚。不过现阶段,宗门的存在,至少为人族的强大积蓄了力量,为志于修真一道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成功的契机。”
中年人道。
风有停时,亦有起时。
一阵风起,吹散落于枝头的积雪。
积雪为雪花集聚而成,又随风而散,零落四方。
“也许就如这飘落而下的片片雪花,它们落在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终将融化为水,或汇聚江河,或滋润于土地。也许这才是雪花存在的意义。”
少年看着被风吹散的积雪,若有所思道。
“芸芸众生,是一片片的雪花,林立的宗门,也是一片片的雪花,它们或聚或散,或生或灭,都注定有其存在的意义。有情的友人家人,还是无情的仇人敌人,在亘古不息的岁月长河里,不过都是毫不起眼的雪花罢了!”
中年人点头,亦是有感而发道。
“我们刚才说到你对秋寒的看法,你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极目远眺,仿佛要望向天边,看看目极之地,是不是有除了银白之外其他的颜色。
“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傲慢源自于浅薄,狂妄源自于无知’。有些人可能因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便备受呵护,并没有受过生活的苦,不知道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就如被圈养的猛兽,看上去膘肥体健,目光森然,爪牙锋锐,可是如果放归于高山丛林,却已经失去了独立捕食的能力。”
少年望着中年人,宽厚的背,笔挺如枪的身形,敞开心扉道。
“不错,秋寒因为身份的原因,别人都让着他,不愿意伤害他,或者不敢伤害他,让他养成不知道天高地厚,甚至口无遮拦,狂妄自大的毛病,长此以往下去,绝非长久之事,确实应该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中年人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少年的想法。
“你认为未来秋寒成为了‘沐阳宗’的宗主,会将‘沐阳宗’发扬光大吗?”
他握起一把雪,团成一团,而后抛向深渊之中,久久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响。
“未来的事情,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无论是谁,都不能妄自揣测。”
少年道。
“传承之事,可大可小!我愿意问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们虽然是师徒,可是我们也是朋友,希望你坦诚相告,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中年人道。
“沐师兄还如此年轻,假以时日,在师尊的调教下,定然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少年仰头望天,而后回答道。
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做厨子的,也没有天生下来就是做戏子的,也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做傻子的,也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做婊子的……
有些人是因为兴趣,有些人是因为无奈。
无论为了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无限可能。
天空中一群飞鸟滑翔而过,自北向南而去。
却有三五只飞鸟越飞越慢,缓缓脱离鸟群。它们的翅膀,每呼扇一下,仿佛已将用尽所有的力气,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寒冷?!
最终它们如拳头大小的石头,直直坠落向无底的深渊。
死亡,有时候突如其来,有时候不期而至!
生之初,死之末,都很难预测,也极难规避。
草有青黄,树有枯荣,人有七情六欲,三灾九难十劫,生死本是寻常之事。
“有没有这种可能,或者明天,或者后天,我不在了,又怎么办?!”
中年人淡淡问道。仿佛是在讨论别人的生死,而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想必也看到了飞鸟的坠亡,才有感而发。
少年一愣,眉头紧锁。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虽然是‘沐阳宗’宗主的真传弟子,可是事关传承之事,可大可小,这种问题本应该是太上长老以及宗法堂长老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我不在了,你认为凭秋寒的修为和威望,能否撑起‘沐阳宗’这一方天空?”
中年人追问道。
“只要能得到宗法堂的长老们的大力支持,我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少年回答道。
“宗法堂!?”
中年人不禁冷冷一笑。
“你认为他们值得信任吗?”
他接着问道。
少年不置可否,沉默不语。
不说话,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我感觉如果未来你能成为‘沐阳宗’下一任宗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认为如何?”
中年人问道。
少年心中一惊,‘沐阳宗’宗主之位,世袭罔替,怎么可能会让给一个外人。
“我认为不好!”
少年回答道。
“为什么不好!?”
中年人回头道。
“因为这个玩笑太冷了!冷得我害怕!”
少年回答道。
“你看雪白吗?”
中年人抓过一把雪,松散的雪,转身放置到少年面前,询问道。
“雪,自然白!”
少年回答道。
中年人掌中升腾起氤氲赤芒,掌中雪瞬间融化为水——浑浊的水,有很多黑色的尘埃浮沉于水中。
“现在它是黑是白?!”
他又问道。
少年已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他原以为雪是白的,原来雪只是看起来是白的,其实也藏污纳垢,并非纯粹的白。
中年人掌中赤芒再现,掌中水蒸腾为气,如流云四散,消失于无影无形,掌中莫说黑白,甚至一颗尘埃都没有留下。
“现在哪?它是黑是白?”
他问少年道。
少年已蒙圈,他不知道中年人是何用意。
“很多人不知道,我并不姓沐!”
中年人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
少年大惊失色。
“雪可以是黑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姓沐?!‘沐阳宗’的开宗祖师姓沐,一心寻真问道,并没有婚配,更没有子嗣,所以祖师羽化飞升之时,他的衣钵弟子改姓沐,将‘沐阳宗’传承了近千年。这是‘沐阳宗’最高的机密,除了历任宗主,没有任何人知道。”
中年人道。
“那为什么告诉我?”
少年问道。
“因为我信任你!更因为你可能是未来‘沐阳宗’的宗主!所以我可以提前告知你!”
中年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