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慎被安排在宫里的绣院里给两位娘娘绣常服,一位是李皇后一位是贵妃娘娘。
竹姑姑是旧识,领着董淑慎给各位宫人介绍,“这位啊,就是我常常向你们提起的绣工冠绝临安城的董娘子。”
“圣上,太后娘娘都大加赞赏过,山河图都交由她去绣制,此次也都叫大家瞧瞧董娘子的技艺。”
董淑慎连道不敢,“竹姑姑谬赞了,我怎敢向宫里的姐妹们卖弄,折煞我了。”
竹姑姑拉着她的手,“诶,说这些做什么?宫里绣院进来的都是一批小丫头,头次那些人换走了。”
“都不经事儿,活儿也不精细,挨了几次骂了,若不是这次你能来,我怕老了也不得善终诶。”
“姑姑辛苦了。”
“不说这话,你这次能帮我一些啊,年节我还能多领点儿赏不是。”
两人在这厢说话,江柳却看见一个小太监模样得人在瞧董淑慎。
她不由就直接开口,“姑姑,你们宫里绣院还有男人呢?”
董淑慎这才顺着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人群里有一位阴柔的男人,他也是绣院的?
竹姑姑笑着,“二位有所不知,今年换人的时候,这个小伙子硬生生把几个老绣娘都比了下去,破例进了宫里。”
“这倒少见。”
底下几个小姑娘咬耳朵,“什么少见。”
“还不是她家亲戚,不知道塞了多少钱。”
那名小太监主动过来,“董娘子安。”
董淑慎发现人和人还是不同,纵然总有人说鹤卿那张脸阴柔昳丽,但他多少是带着锋利棱角的,气质不同。
眼前的人约莫是宫里人的缘故,有些拿腔作势。
“诶,尊驾怎么称呼?”
小太监露出虎牙,“小雪。”
“雪公公?”
“娘子客气了。”
*
刺绣是一个很漫长又很消耗时间的活计,江柳已经开始后悔同董淑慎进宫了。
董淑慎安慰她,“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提及宫里贵人,不要冒犯,我都听着,听你发牢骚。”
江柳撑着脑袋,“你当你是国王,我是皇后,怕被杀头给你讲一千零一夜呢?”
“这又是什么?”
“就是……”
门外,雪公公对竹姑姑耳语,“姑姑,真叫她都包了?咱们宫里的人会不会显得太无能了。”
一位皇后,一位贵妃。
竹姑姑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闭嘴,你不瞧瞧现在绣院里多少人说道咱们,还不安分,我同你讲了,这个人你惹不起。”
“届时闯下大祸,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雪公公在竹姑姑走后,撩开衣裳,雪白肌肤下一片青紫,正是她刚刚用力掐的。
他又看了一眼董淑慎的门,听到里头的笑声。
董淑慎和江柳在宫里待到快要到年关,她才把两位娘娘的衣裳绣好,前前后后快两个月时间了。
江柳伸了伸懒腰,“终于刑满释放了。”
“叫你不要来的。”
她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谁叫我只同你相好呢,离了你我去哪儿?”
江柳无意识的一句话,董淑慎侧眸看她,喃喃道,“柳儿,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咦,你怎么这么肉麻了。”
董淑慎笑笑,“实话。”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和梅鹤卿同时掉入水里,你救谁?”
董淑慎,“……?”
江柳看清她“重色轻友”的嘴脸,审判她,“见死不救,是不是?算什么好朋友?”
董淑慎当即打断,“说什么瞎话。”
江柳还没反应过来,而后才发现她刚刚说了,死?
呸呸呸!她柳姐长命百岁!
好死不如赖活着!
*
送冬衣这日,董淑慎还得在宫里绣院侯着,竹姑姑带着人去皇后和贵妃宫里。
宫里人皆知晓,慈元殿那位正宫可是远远比不上延春殿那位。
贵妃宠冠六宫,纵使皇后育有大皇子,家中父亲兄长都在朝中为大员,但皇帝不宠爱在这后宫也如同摆设。
不过也有人说贵妃轻佻的,没有生育,屡屡越权,皇上竟也纵着不管,贵妃也不怕来日大皇子登基后报复,真是奇了。
昔日戚夫人育有皇子嚣张日后的结局贵妃难道不闻吗?
竹姑姑捧着新衣去了慈元殿,正巧碰到贵妃也在皇后宫里。
若说贵妃受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竹姑姑见得贵妃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不得不承认贵妃得美貌世间绝无二色。
李皇后端着热茶抿了一口,“妹妹先看。”
贵妃倒也不客气,“多谢姐姐。”
宫装呈上去,竹姑姑等着领赏,她看过董淑慎绣的定然能让各位娘娘满意。
贵妃刚掀开,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李皇后手指抚摸过衣裳上的刺绣,质疑地问她,“妹妹,你上头绣的什么?”
她瞧着衣裳上的牡丹,轻轻一笑,“皇后娘娘,嫔妾不喜欢这花。”
衣裳上的牡丹刺绣,被贵妃拿下头上的簪子来挑开一处,微微一拉,一圈一圈丝线抽开,牡丹看着比李皇后衣裳的芍药还小。
李皇后不解贵妃这是做什么,竹姑姑见状已经被吓到,怎么会这样?
贵妃成衣上是牡丹,皇后成衣上居然是芍药?
“这是谁绣的?”
皇后发话,竹姑姑额头上一层汗,哆哆嗦嗦的正要回话被贵妃打断。
“娘娘,您没有做过成衣怕是不懂,怪不得绣娘,她们看到的只是一块一块料子,缝上去的才是成衣。”
“故而想挑拨臣妾与娘娘关系的,也不能怪到这刺绣的人身上。”
李皇后蹙眉,按照她对温素的了解这次怎么觉得话说的有些着急了。
贵妃柔和笑笑,“圣上和太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好,此等拙劣小事姐姐就不必挂心了。”
她身为皇后,后宫的事情却多是贵妃在理,皇帝偏心是明晃晃的,可偏偏她父亲也要她忍,她实在不解。
“竹香,把尚衣局的人叫来。”
“是,是。”
竹姑姑感谢贵妃的明察秋毫,贵妃从慈元殿出来对身边的婢女道,“从庆元殿那条路走吧。”
婢女不禁发问,“娘娘,为何?天寒地冻的,您小心身子。”
贵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再不见,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她低声喃喃自语,“夭夭应该,长很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