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慎在安排府里的事情,她要走了先把事情安排好,算是她对姐妹们,孩子们尽最后一点儿心意。
赵朗以为她就是说说,这日回来领了赵谏来瞧她。
“娘亲。”
赵谏给董淑慎跪下磕头行礼,董淑慎笑笑过去把他扶起来,“谏儿,上学累不累?”
“娘亲,您要离开谏儿了吗?”
她突然愣住了,对赵朗她没有任何感情,说割舍就能割舍,可是……儿子。
该怎么办?
古往今来,女人仿佛是天然被要求的。
女人一不看孩子,就会被说成坏娘,狠心的娘。
而男人只要看一小会儿孩子,就会被说成好爹爹,亲爹爹。
更不遑是和离这样的,男人不要孩子,大家都理解,女人不要孩子,就要受到千夫所指。
男人要孩子,被歌颂为好爹爹,女人带孩子,就是应当应分。
天底下的道理啊,就是这么不公。
谁让女人有母性呢?
董淑慎搂着孩子,试图讲道理,“谏儿,娘亲是要离开王府了,因为这里娘亲过的不快乐,但是谏儿永远都是娘亲的孩子啊。”
“娘亲就算走了,还是会经常看谏儿的。”
赵朗听着董淑慎这几句话,“董淑慎,当着孩子的面,你还说这样的话是吗?谏儿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
董淑慎看向他,“赵朗!少来说这样的话,到底是谁狠,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给我扣帽子。”
她是赵谏的娘亲,可她先得是她自己。
有多少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 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过了一辈子。
伟大吗?伟大啊。
可惜吗?可惜啊。
明明她们可以有更好的世界和未来,可就是放不下孩子。
有时候想想,孩子就是压迫女人的一种强有力的手段罢了。
赵谏人小,却也晓事,给董淑慎跪下,“娘亲,不要难过,不要在乎谏儿,我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请娘亲放心,谏儿知道娘亲的苦,希望娘亲能过的好。”
孩子这一番话,董淑慎霎时眼眶一热,“谏儿,谏儿……”
赵朗反而愣在原地里外不是人了。
“董淑慎,你!”
“赵朗,不要闹到官府去,不好看。”
“董淑慎!”
时至今日,他看到董淑慎收拾的东西,才切切实实的认识到,她居然真的要和离。
“王妃之尊,你也不要?”
“我从来没有稀罕过这些虚名。”
赵朗忽然很无力,好像什么都捆不住董淑慎,她就是要走,一定要走。
但他留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对她没有对江柳那种感觉和执着。
窦老夫人知道董淑慎最近在闹和离,她倒是来对董淑慎说,“董氏,你要走可以,什么都不能带走。”
董淑慎笑她,“老夫人,按律,我有权利拿回属于我的嫁妆以及嫁妆产出的,您没有理由阻止。”
窦老夫人咬牙,握着拐杖,“那还有聘礼,我们王府的聘礼!”
“您要说这个,我倒是要同您算算了。”
“我的嫁妆,有一半都补了您的亏空,王府下面的数家铺子,多年要不是我在打理,早就没了。”
“多余的这些钱,我一分不拿,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份。”
“你,你!”
窦老夫人敲着地面,董淑慎早就准备好了一本本账册,看向赵朗,“世子,要不您查查?”
赵朗看着那一堆账本,仿佛看到了董淑慎也曾熬夜点灯算账,那么厚有些也很繁杂,她好像真的……从未抱怨过。
声音也软和了几分,“淑慎,你当真要如此?”
董淑慎抬头看向他,目光里是赵朗从未见过的,好像是一种解脱,一种放松。
“世情薄,人情恶。”
“人成各,今非昨。”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世子,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她朝他行了最后一礼,赵朗僵在原地,整个人像是泥塑一般,眼里全是她,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却抓她不住。
原来,她真的要走了。
像江柳一样,毫不留恋。
*
春分那日,董淑慎从王府里出来,带了凌霜和如雪,她们两个人卖身契在她手里,她得带走。
余下的就是要还给董家的,嫁妆尽数还给董家,他们不认她了,她也尽了最后一份心意。
从此,她只是承节郎董骁的女儿,不是江南大族董家的女儿。
“娘子,您冷不冷?”
如雪打量着快要下雨了,董淑慎在门口想进去再拜拜父母。
“如雪,你同凌霜先行回去,那厢院子估摸着还要打理打理,我再等一会儿吧。”
两人面面相觑,又点点头,“既然如此,娘子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
董淑慎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何琴身边的嬷嬷出来告诉她,“娘子,别等了。”
“为何?父亲母亲不愿意见我?”
“那倒不是,是老爷不让见。”
何琴和董季远不是不想见,是董厢源威胁他们,今日若是见了面,往日他们也就不算董家得人了。
何琴哭的像个泪人儿,董季远叹了口气,“算了,明面上不能见,私底下还是能见的,别哭了。”
“就你没出息,你要是有出息,自己开辟个府邸,咱们还用这么低三下四吗?”
“好了好了,是我没出息,别哭了,当心哭坏身子。”
“那慎儿还不知晓怎么办,她把嫁妆都送回来了,你爹可是没想着退回一点儿聘礼!”
“唉,我晚时去同他说说。”
“你赶紧去,要么慎儿以后怎么活?你要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活!”
“明白明白。”
董季远躲了出去,何琴继续在哭,“苦命的慎儿啊,怎么偏偏要和离啊。”
“往后你可怎么办呐。”
董淑慎倒是不知道他们里面的吵闹,既然等不到那她就在门口拜别算了。
董家的牌匾,门楣高耀,空中开始飘起了小雨,地上慢慢变湿,升腾起土腥气。
她跪在正中央,合掌于前,往下拜。
孝道,妇道,压在她身上,禁锢绑架,面目全非。
自即日,董淑慎,先遵循一道,心道。
雨越下越大,她磕完三个头时候衣服已经沾了一层潮湿,睫毛上也挂着小水珠,膝盖已经能感受到凉意。
“慎儿,地上凉。”
董淑慎抬头,是梅鹤卿。
他今日着一袭芰荷缂丝云纹长衫,因为撑着伞,宽袖往下垂,白青色手腕露出一截,略微俯身。
手里一块洁白的丝帕,帮她擦掉脸上粘上的水渍。
温声问,“起来吗?”
她弯了弯唇,“起来啊,总不能一直跪着。”
梅鹤卿把帕子放了回去,伸出手来,董淑慎看着这只上次在提刑司拉着自己起来的手,把手搭上去,感慨一句。
“春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他停下,董淑慎松开他的手转身看着他。
“慎儿。”
“怎么了?”
“春风不寒。”
……
——
ps,
原句是,《有所思》中最后一句。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可以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