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里阴暗潮湿,地上角落一层黏腻的青苔,隔一间点一盏烛火,许是受潮光线昏暗,室内充满霉味儿,墙壁和地上铺的稻草像覆了一层水珠。
江抗捂着鼻子,叫人把牢房门打开,“世子妃,还不认呐,啊?”
董淑慎戴着枷,手腕被磨出血痕淤青,背上的刑杖依旧牵扯着肺腑,稍一抬头便觉喉咙里涌上来污血。
“江大人,人不是我杀的,没什么好说的。”
江抗踱了几步,看着先前高高在上而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女人,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变态扭曲的畅快。
他能接受很多人挑他的刺,唯独被一个女人揭了短,罚了俸,简直是耻辱!
“你怕是不知道吧?还在想着董家能救你?本官断案如神,为官清廉,进了提刑司就别想着能出去。”
“而且,世子妃,你现在已经不是董家的女儿了。”
江抗说的缓慢,董淑慎闻言一愣,咳嗽了几声,喉咙中咸腥上涌,齿缝中溢出鲜血,似乎是不敢相信,轻轻地摇了摇头,“……怎会,怎会。”
“世子妃,你如今可是罪犯,董家也说了,当初……认错人了。”
他向前逼近几步,刚好同董淑慎的眼睛对视,真真是极漂亮的一双勾人的眼睛,世子居然不心疼。
董淑慎拷着枷的手微微往回蜷缩,她刚一出事董家便放弃了她,在她看来家里的恩情,为人子女的孝道,如今却比这这临安的雨还让人心凉几分。
“所以世子妃,别挣扎了,一遍遍过堂受不住得可是你。”
江抗半蹲着,他关押过太多女犯人,各个狼狈不堪,女人柔弱,稍一用刑就招了,可这董淑慎,像一朵娇艳牡丹纵使落入尘土,零落蹂躏依旧是牡丹。
现在了,还是不见一点柔弱。
董淑慎吸了两口气,胸腔跟着抽痛,肺腑里每根血管都像裂开了小口子一般,额上一层冷汗,她稳了稳声音,“江大人,人不是我杀的。”
“我这几天想了想,那副针,我有两副,之前丢了一副,因而……因而,肯定有别人会有。”
她忍着痛说的断断续续,粘稠的血卡在喉咙处多说一句都难忍。
江抗刚要说什么,董淑慎继续道,“江大人,您是掌刑狱的官,不应当……草,草率。”
“我……我,此事必然涉及更大,我如今有些怀疑的线索,那名自尽的小厮,无缘无故,还请江大人查查底细。”
“我……我要杀他,怎会非要在世子北上前一天?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此事,不是我一人之事,估计背后牵涉甚大,江大人……大人,慎……慎重。”
江抗听完眉头皱起,这么一想好像是有些蹊跷。
董淑慎动了一下,铁链声响动,她又咳嗽几声,“江大人,您当思忧国安民,刑之大事,不可……不慎。”
“您可以……可以去董家,问一下我母亲身边的嬷嬷,那……那副针究竟怎么丢的。”
“还有……还有,赵松。”
提到这两个字,董淑慎咬了咬牙,江抗也是一怔。
“我直觉此事同他……脱不了干系,烦请,烦请……江大人,查查他的账。”
“他应该,应该……与敌国有联系。”
“什么?”
江抗听到这句话震住,董淑慎也是这几天在想,她刚查到赵松的账,就被这么来了一遭,想必赵松定然在这上面有问题。
那他目的是什么?身后又是谁?
董淑慎暂且不知,但她唯一明白的,就是赵松嫁祸她,那他定然同真凶脱不了干系。
窦洵又是那样的地位,值此紧要关头,无非是想议和,所以才杀了窦洵。
那赵松,肯定与敌国有着某种联系。
“江大人,我不是在为自己辩白,只是……此事并不简单,因而,因而……”
董淑慎握了握拳,后背一层冷汗,沾到伤口刺疼发痒,江抗看了她几眼,“……世子妃,但愿。”
随后,江抗起身走了。
锁链圈住木门,董淑慎侧身靠在墙边,喘气了好久,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让自己清醒几分。
如今,董厢源怕是被人引导,要换一条路了。
这人估计就是赵松。
赵朗……他如此不愿相信自己,她只能等等江抗。
脊背僵硬,董淑慎基本不敢动,动一下就疼到全身,她微微阖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江柳给她讲的那个安迪的故事。
不自由,毋宁死。
*
江抗带人去董家查的时候,何琴和董季远都赶紧过去迎接,询问女儿在狱中究竟怎么样?
他抬手,“董老爷,本官是来查案的,董夫人,恳请把您身边的那位嬷嬷带来。”
“好,好。”
何琴赶紧带人,江抗盘问了盘问,嬷嬷言那针倒是离奇,那天还在,后来找的时候就不见了。
“可有人听到动静?”
“没有哇,就是好好的丢了。”
“只丢了针?”
“对哇,只丢了针。”
这就可疑了,怎么会好端端的只丢了针呢?
“好,本官明白了,你等着随时传唤。”
“是,大老爷。”
江抗查完要走,何琴和董季远给他塞钱,“大人,您一定要好好查案呐,多多照顾慎儿啊。”
他看了看他们手里的银钱推了回去,“本官自会。”
从董家出来之后,江抗又去王府找那位自尽小厮的家人,谁料刚进门就被赵松身边的人请了去。
“江大人,请。”
“本官正在查案,赵老爷这是干什么?”
“案情不是很明朗吗?江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案还有疑点,本官要弄清楚。”
不知道怎么,江抗这次就算让董淑慎死,也要她死个清楚明白。
“江大人,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世子妃因为不满世子的处置,所以对人下了黑手,还有什么好查的?”
“赵松!”
江抗声音拔高几度,对董淑慎的看法多了几分确定。
“你不要干预本官查案!”
赵松看着眼前的人,轻蔑笑笑,“呵,江抗,你是这般正直的人吗?怎得开始认真起来了?”
“本官素来认真,你休要胡言!”
“是吗?江抗,有些东西主持得了,有些东西……呵呵,碰了,你头上这顶乌纱,也就到头了。”
江抗没想到赵松一介商人敢同他说这样的话,当即怒道,“赵松,谁给你的胆子!”
屏风后,一道声音传来,沉稳老练,“江抗,是我。”
他慌忙望过去,“李……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