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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我只知晓,无人是你

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江柳自从上次想同表哥跑被赵朗抓回来之后,就被变相“囚禁”在了临水阁,董淑慎都不能去探视。

每天赵朗都会宿在临水阁,他好像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会有人说他。

“赵朗,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柳儿,你为什么一定要逃呢?究竟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哪里?全部。

“赵朗,我不喜欢你!”

江柳略显疲惫,赵朗有些怒火,口不择言,“那你为何要上我的床?!”

“不是我!不是我……”

“柳儿,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就不允许你去任何地方!”

江柳那时候看小说还觉得强取豪夺,囚禁什么的挺带感,但当她真的到了这一步,才觉得天天看这么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在眼前有多崩溃。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同布偶一样没有灵魂,连门都不让出。

爷爷,要么你带我走吧。

睁眼四方天,闭眼是深渊。

这是爱吗?这是拿她当犯人,可是她到底犯什么错了?

锦诗今天值夜,她也不知晓屋内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声一声江柳的哭喊声,或大或小。

有时候听着都让她心惊,只是因为赵朗在里面,她还以为他们在行房事,只是为何会那般疼痛?

*

自打那几日之后,临安慢慢入秋,一日比一日冷,董淑慎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每每伤口牵动的时候也会想想,自己是不是太心狠了。

小时候看匠人倒模,滚烫的浆液冷却成形,无论是什么,定格了就再难恢复。

她想梅鹤卿那样的人,总不能真的会栽在她这里,人的一生还有很长,总有时间去遇见新的人。

不像她,已经是入模的人。

董淑慎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闹嚷,是刘氏和陈氏。

“大娘子,您就不管管那江柳,世子每日在她房中,把您的脸面放在哪儿?”

“就是大娘子,世子来您的房中都少之又少,偏偏日日宿在那江柳房中,眼中还有没有您这个正妻?”

她们说的吵嚷,其实不过也是想利用董淑慎去规劝赵朗,毕竟她们作为妾室也只敢私下里抱怨,谁敢嘴上提。

“好了,那头三年世子没回来的时候,你们都没过吗?”

“那哪能一样啊,大娘子,先前我等是彻底没了指望和祈盼,可是如今那江柳若是先于您生下孩子来,您以后的地位。”

陈氏欲言又止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董淑慎单手扶着额头应付她们,“就算她以后有了孩子,那也是叫我母亲,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照世子如今对江柳宠爱的程度,大娘子,您就不怕……”

其实董淑慎开始也不觉得怎样,女人家家的纷争难免,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

不知是不是跟江柳前段日子相处多了的缘故,董淑慎也开始想她们这些后院的妇人究竟在争什么?

这么多女人分一个男人的宠爱,到底归咎到根本是什么,她有时候想很久,又觉得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涉及的方面太多太多了。

好像不单单是……人的问题。

“好了,我会多多劝诫世子的,你们别多心了,也不要,”

董淑慎本来想加一句,也不要生出嫉妒之心。

可是,凭什么?

俗话说,一把钥匙不能同时开四把锁,几个窟窿眼子一个包袱不够堵。

男人们为了皇位,为了权利争斗,可以被歌颂为权谋,做大事,好像男人天生就该如此,可歌可泣。

他们被鼓励竞争,鼓励胜者为王,怎么到女人这里,嫉妒都不让有,要温顺要贤惠要大度。

董淑慎想不明白,默了默同她们道,“你们都是老人了,有我在不用担心。”

陈氏还想说什么,刘氏拉了拉她的衣角,看着董淑慎似乎面有倦色,二人才欠了欠身离开。

“大娘子也是,就这么沉得住气?我看照世子这么下去,管家权也得拿去博美人一笑。”

“你没看大娘子那脸色,怕是也不好过吧。”

刘氏似乎有几分得意,“我看世子自回来都没怎么去过大娘子房中吧。”

她还侍过好几次寝呢。

陈氏比她有几分良心,鄙夷道,“那人家也是正妻,不是你我可比的。”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

“呵,你也就在我这儿嘀咕嘀咕,你可别叫大娘子听了寒心。”

陈氏说完快了几步走开,徒留刘氏愣了一会儿,小声抱怨,“一个两个的都装什么清高,不过是都在肚子里不说罢了。”

“就都看不起我?活该我小门小户出生,我没眼界才跟你们聊不到一起去。”

刘氏本来是抱怨,说着说着竟然有几分想哭。

她不识字,什么都不懂,又有那样一个不聪明的儿子,什么都没有的娘家,那她靠什么啊?

爱慕世子有错吗?那样的人谁不爱慕?

*

赣州飘第一场小雪的时候,下面几个县人人自危,朝廷下来的钦差大人来各个县巡视,听闻已经有两个县的县令被免职了。

山阴县的茶楼里,薄雪落地而化,炉子上的茶壶发出嘶嘶声响,白气水雾氤氲。

“清仕,你说你好好的京官,怎得就非要接这趟差,基层啊,吃力不讨好,干的好坏没人看得见。”

山阴知县杨凌风拿起茶壶给对面的人斟茶,梅鹤卿从窗外望去,雨雪交加,远处淡雾笼着青山,空气潮湿,湿冷阴沉。

白青手指捏着茶瓯啜了一口,“功名利禄,于我来说是负累。”

“那你当时不是自请回临安的吗?”

梅鹤卿看了他一眼,鸦青色羽睫在眼睑下投下阴影,“哥哥的事了了,想再留点儿牵挂,只是我太高估自己。”

杨凌风笑笑,“怎得?清仕你是为情所伤啊。”

“不怪她,怪我。”

“怪这世道。”

偶有小雪飘进来,茶盏热气袅袅,小雪花在空中就化掉不见。

茶盖磕碰声,杨凌风也望着远山,“鹤卿,鹤亭他……”

梅鹤卿眼睫微颤,热气蒙上一层湿意,“过两日,是他的祭日。”

“当年你不愿授官,只是鹤亭他……死的冤。”

几年过去,梅鹤卿已经少了很多当年的冲动,淡声道,“是朝廷不配。”

这一句后,两人都静默良久。

直到琵琶女上来弹奏,杨凌风才笑着同他打趣,“诶,清仕你瞧,这伶人模样倒是不错。”

梅鹤卿淡淡瞥了一眼,“怎得,不怕嫂子打断你的腿了?”

“啧,男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贤弟你如此风姿,哪儿会没有女子倾心,何必想着你那旧日羸梦。”

竹帘掩映,茶香飘荡,屋檐上水滴滑落,只听得他轻轻一句。

“杨兄,我只知晓,寻断天涯,无人是她,无人像她。”

梅鹤卿望了眼窗外青苔,杨凌风吸了口冷气,搓了搓手,“我啊,就是过日子,没你这种执念。”

他往后靠着椅子,手搭在桌子上,“不是执念,是惦念。”

“我伤心了还能出来,她怎么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