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慎刚接到大理寺的信,后天重审许庶的案子,而且他有办法让小娟出来一个时辰。
“凌霜,走。”
还没出了东跨院,就被赵朗叫去,她只得先去赵朗的院子里。
赵朗请她坐下,言语态度难得的柔和,“淑慎,坐。”
董淑慎觉得今日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难不成陛下同意北伐了?
“淑慎,我想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情?”
赵朗给她沏了一杯茶,坐在一旁的榻上,徐徐道来,“我有这样一个故事。”
“世子什么时候有闲心同妾身讲故事了?”
董淑慎直觉不对,赵朗笑笑继续道,“你我夫妻,不能对坐而谈吗?”
“可,世子请讲。”
赵朗继续道,“我打仗时,遇到过这样一种情况,大洪水,疏洪之时不得不淹城。”
“两条河道分别淹没两座城池,一座里面的人是老弱病残和伤兵,一座里面都是青壮年劳动力,你说,本世子选了哪座城?”
董淑慎盯着他的眼睛,手微微往回扣,“世子这是何意?”
赵朗亦看着她,“淑慎,我为主将,当做最优选择,慈不掌兵,你明白吗?”
她点点头,“所以,世子言外之意是?”
“孙赋是我的副将,那杜哲本就是该死之人,他只是一时失手。”
“所以世子是想保孙赋?”
“淑慎,我知晓你该识大体,孙赋什么重量,许庶只是一介白衣,孰轻孰重?”
“可是他是我姐夫!”
董淑慎听得他这句话站了起来,赵朗面不改色道,“战场上哪个人没有妻儿老小,他们死的时候,哪个不心疼?”
不得不说赵朗很会,董淑慎默了一瞬,手扣住矮桌,“那你是何意,要我姐夫背下这无辜的罪名?”
赵朗想扶她坐下,董淑慎把他的手推开,他也不在意继续道,“淑慎,许庶我可以保他不死,还有你姐姐,他的子女,我可以让他们享一辈子荣华富贵,这还不够吗?”
董淑慎眼眶有些发红,抬头问他,“那他还能科考吗?”
这,自然是不能。
他认下这个罪,就是永远得隐姓埋名的生活,因为怀远侯,他甚至不能在临安生活,要到别处去。
“淑慎,你姐夫即使科考,顶多是个文官,他就算是中了状元也不过是个七品编修,得熬多少年?”
“所以赵朗,这就是你的取舍?让他们一辈子躲躲藏藏,凭什么,我姐夫他什么都没干,他寒窗苦读十几年!”
赵朗脸色变了,语气也严厉很多,“淑慎,寒窗苦读?到头来不还是空谈误国,文人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
“赵朗,你是皇亲国戚,你怎会知道姐夫挑灯夜读,囊萤映雪的心酸!你凭什么抹杀他的机会?”
“谁允许你这么同我说话的?”
赵朗声音陡然升高,董淑慎垂眸坐下,他抿了抿唇继续道,“只能怪许庶运势不济。”
“运势?世子,你可知清白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那董淑慎你可知一个人死能换百万人生,那这一个人死的就值!”
董淑慎重新站起来看着他,“自有律法严明,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世子说我一介妇人不懂律法,对,我是不懂,可我有心,他是我姐夫。”
“我只知道,人不是他杀的。”
说完,董淑慎转身要出去被赵朗拉住了手腕,“董氏!我叫你撤状子!”
董淑慎把手腕从他的手里硬生生抽出来,手上一道红痕,“世子,打打别的主意吧。”
“回来!”
*
梅鹤卿在花满楼,董淑慎带着董温惠去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许多了。
“世子妃,姐姐,请坐。”
厢房里就只有他们三个,董淑慎问他,“大人,您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梅鹤卿盯着她半晌,“世子妃哭过?”
董温惠闻言去看,她都没看出来妹妹哭过。
董淑慎愣了一下摇摇头,“做针线活儿时间久了,揉了揉眼睛罢了。”
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于是道他的法子,“姐姐可会弹琵琶?”
董温惠看着梅鹤卿怀里那把琵琶,摇了摇头,“未曾学过。”
董淑慎不知怎得,同梅鹤卿是能调侃两句的,她扭头问他,“怎得,梅大人你会?”
梅鹤卿拨弄了两根弦,指法明显不对,他笑笑,“本官会吹唢呐,世子妃要听吗?”
“什么?唢呐?”
董淑慎被他逗笑,梅鹤卿勾勾唇,“然也,丧葬。”
看着董淑慎心情好了些,梅鹤卿才继续他的话,“后日,小娟会给驸马弹琵琶,一个时辰左右,在清风台,我去把小娟带走,但是需要一个人替代小娟。”
“清风台?”
梅鹤卿点头,“对,清风台是驸马每年都会在那日去的地方,据说是怀念公主,本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带小娟指正。”
董温惠问他,“要我去弹琵琶吗?”
“姐姐肯学吗?”
“两天能学会吗?”
“驸马只听那一首曲子。”
董温惠拉了拉董淑慎的袖子,“慎儿,我学。”
董淑慎道,“梅大人,不能找个擅琵琶的伶人吗?”
梅鹤卿看着她,“世子妃,这个风险……”
“我明白,可是阿姐,你……”
董温惠柔柔的笑笑,坚定道,“我要,救他出来。”
梅鹤卿面色有些动容,嘱咐她,“姐姐,小心。”
“多谢梅大人。”
董温惠这两天就在花满楼练琵琶了,梅鹤卿送董淑慎出去的时候,问她,“慎儿,是不是赵朗同你说什么了?”
她微愣扭头看他,又转过头来摇摇头,“无甚。”
梅鹤卿也没多问,分别时给她行礼,“恭送世子妃。”
董淑慎回礼上车,梅鹤卿在车下拱手朝她道,“世子妃,安心。”
她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又硬生生逼了回去,“梅大人,你觉得我自私吗?”
梅鹤卿闻言笑了一下,“你要是真自私,我不是早得逞了。”
董淑慎擦了擦眼角的迎风泪,“多谢。”
他依旧笑着,一袭朱殷云锦暗纹常服下摆随风轻扬,窄袖,袖口收束,暗褚锦带束腰,看着是武人干练打扮,只是梅鹤卿自有一段风流。
“世子武将口才到不差,头一次见把受害者无辜人逼成这样的。”
董淑慎叫车夫快行,慌忙放下帘子,车轱辘压着地面,她极力的抑制住心里加快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