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鹤卿明白,董淑慎来找的是大理寺卿,不是他,任何人在这个位置上,她都会来找。
大理寺不应,就去刑部,再不应,还有圣上。
董淑慎啊董淑慎,他怎么就喜欢她这个劲儿呢?
“世子妃,既有冤狱,本官自当澄清玉宇。”
他说的一本正经,董淑慎转过身来,门前正对着下午的太阳打到她身上,发丝上笼着一层金色,向梅鹤卿行了一礼,“梅大人青天在世。”
梅鹤卿愣了愣,遂又笑出声来,“呵,世子妃,你是头一个这么说本官的。”
“临安城不是皆言,本官是酷吏吗?”
董淑慎笑笑倒不是为了讨好,只言,“我只看到了临安治安比先前好多了。”
梅鹤卿略微一滞,董淑慎接着道,“难道梅大人的大理寺都是冤魂?”
“……不是。”
几乎是即答,或许所有人都能这么想他,他也不在乎,唯独不想董淑慎也这么想。
“那对罪大恶极之人用重刑有何不可?”
呼吸微凝,梅鹤卿盯着董淑慎,不假思索又流氓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董淑慎还没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只看到他几步往前的背影。
“梅鹤卿!”
“慎儿,本官先走一趟刑部,劳烦世子妃等些时日。”
“登徒子,不要脸!”
*
这几日董淑慎把董温惠接到了府邸里照顾,赵朗这些日子忙着练兵,倒是好几日没有见到。
江柳坐在董淑慎旁边,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姐姐,你好牛逼。”
董淑慎侧目,“嗯?”
“我是说,你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就你这看法条的速度,法学生都馋哭了。”
其实这些日子相处,董淑慎渐渐明白了,江柳不是蜀地之人,口音她还有些熟悉,像是汴京人。
但是江柳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董淑慎似懂非懂。
“咱们最高法院院长还没给你回消息?”
董淑慎放下手里的书,带了几分怨念,“柳儿,你老欺负我,好好说话。”
江柳笑了笑,“哈,就是那大理寺那位大人,怎样了?”
这几日,提刑司的卷宗倒是到了刑部和大理寺审核,梅鹤卿自然是觉得案卷上有问题,到了刑部又去找了一趟王鳌。
“王大人,这桩案子得重审。”
王鳌把梅鹤卿拉到一旁,声音压低,“清仕,你就别掺和了,那江抗一年到头手上没几桩案子,好不容易审了一桩,你这是抢他功绩啊。”
梅鹤卿嗤一声,“我需要抢他的功绩?”
“那你看,你这推翻了再审,于江抗可就是白审一趟,搞不好还要担责罚,届时那江抗……”
谁不知道梅鹤卿自从来了大理寺,提刑司和临安知府像个摆设一样,一是皇帝器重,二是有些案子他们破不了。
还真就凭着梅鹤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破了一桩又一桩案子。
按他来说就是,死人是不会说假话的。
临安知府还好说,就是江抗不愿意,见不得梅鹤卿如此嚣张,更是看不上他那些摆弄死人的玩意儿,哪儿有当官的亲自验尸的?要仵作干什么?
偏偏人家梅大人自己一手验尸的好功夫,把仵作饭碗都抢了。
“王大人,下官只是说此案有问题,按照律法章程,到我大理寺,就得重审。”
王鳌官场老泥鳅了,摊了摊手无奈道,“清仕啊,虽然说你从梅家出来了,但你这脾气有时候犟起来真是跟梅相公一模一样。”
梅鹤卿有些面色不自然,反驳道,“谁同他一样。”
“王大人,下官告辞。”
说罢,也不管王鳌在身后唤他。
出了刑部,梅鹤卿径直入了宫,皇帝看到梅鹤卿很高兴,当即都忘了站在一旁的梅挚。
“诶呀,梅鹤卿啊,你都多久未来找朕了?”
此言带了几分怨念,梅挚瞪了一眼梅鹤卿。
梅鹤卿撩袍跪下,“圣上,臣来此是想同陛下求一道旨意。”
一听是正事儿,皇帝不高兴了,声音都没刚才热烈了,拱了拱袖子问,“什么旨意啊?”
“臣在大理寺送上来的卷宗中发现一桩提刑司审讯的冤案,证据明显不足,臣请陛下下一道旨意,把犯人一应证物带到大理寺来。”
梅挚觉得梅鹤卿有些逾越了,当即想阻止他。
谁料皇帝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朕给你旨意,不过,梅鹤卿,你好久没有陪朕赏画了。”
梅鹤卿叩首道,“臣谢陛下,待臣了结完这桩案子定然对陛下随叫随到。”
梅挚同他一道出来,斥责他,“梅鹤卿,你这是罔顾司法,滥用权利!”
哪儿有不交卷宗直接请旨的?
“梅相公,圣上同意,你说呢?”
“梅鹤卿,你把律法置于何地?仗着陛下宠你,谋取私权。”
“梅相公,您倒是直臣,陛下同意北伐了?”
梅挚气的哽住,梅鹤卿偏偏还要说,“您说这律法真的有权威吗?”
“你什么意思?”
“在我看来,它什么都不算。”
对下算,对上却是儿戏,如何能服众。
“你!”
风吹动二人衣袍,梅挚看着梅鹤卿一阶一阶的下去。
律法,权威,梅挚站在原地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有时候梅鹤卿说的也没错,什么法啊,不过是天家一人之言。
提刑司里,江抗眼睁睁看着梅鹤卿把人带走,一应人证物证全部由他带回了大理寺。
“梅鹤卿,你这是打我的脸!”
梅鹤卿转身,“江大人!本官只是奉命查案。”
“你奉命?你不过仗着圣上的宠爱!”
“江大人,屈打成招,滥用重刑,到底是谁罔顾司法?”
“梅鹤卿!”
许庶带着手铐脚链,满身伤痕,头发蓬乱,只是模模糊糊的问梅鹤卿,“大,大人,我是要被问斩了吗?”
他并非不知法,只是疼的太多了,次次疼昏过去,在监牢里暗无天日,不知春秋。
“大人,我……我,想要一份笔墨。”
梅鹤卿问他,“你要笔墨作甚?”
许庶嘴唇干裂,声音已经不怎么能发出来了,梅鹤卿凑近他,他嗫嚅着,“我……我想,想写……写一份放妻书。”
放妻书?
许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而董温惠还年轻,他不能拖累她,她应该改嫁给一个更好的人。
梅鹤卿笑了一下,“怎得,愿意让你的妻子嫁给别人?”
“大,大人……草民必死无疑,家中妻子年少,不能因为,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