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人家是有夫之妇,三儿,该收手就收手。”
他淡声嗤道,“凭什么?”
老者还要继续说什么,梅鹤卿打断他,“凭这礼教纲常,那些人口里说的儒学正统,还是跪道参禅?”
“此二番,不过是世人在儒道上受了挫的避身之所,稍一如意,便趋之若鹜。
我看还不如我大理寺的鞭子叫人能吐出真话,深可见骨,惧到骨髓的剥开这世人虚伪脸面。”
“儒学掌教化,为何我大理寺狱里还那么多犯人?”
此一番言论掷地有声,街坊毗邻禅净寺,寺里有高塔,夜间也有寺中唱佛诵经之声,噪的像蚊虫哄鸣,风吹动塔檐上金铃,老者寻声抬头。
“若有佛陀,普度众生。”
梅鹤卿轻声嘲讽,“佛真的普渡众生?我只言众生皆苦,他不曾低头看一眼。还不如你教我的那些叫死人开口的本事。”
老者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孩子从小不知道打哪儿活下来的,起初见面就是个毛头的混混,圣人所言他是一字不信一句不听。
自有自的一番道理。
“你这般执着又是何必呢?”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居生如此,唯一余念而已。”
老者不知道该说什么,梅鹤卿一直就如此,野地里的狼崽子般,看上的东西绝对不让。
可惜,他那过去的人生里,唯余下的惦念也嫁与他人为妇,可恨这造化弄人。
*
几日后。
江柳身边多了一位侍女,名唤锦诗。
她依旧常常在梦魇里醒来,梦到以前,梦到男友,梦到桐花。
是不是不按原来剧情走,就会一直有人死,江柳不解,萌生了好几次妥协的念头。
做妾也挺好的,一日三餐不愁,比她打工强多了。赵朗吧,除了大男子主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可以,相貌也不错。
江柳不断的给自己催眠,试着想要迈出第一步,起码她能同赵朗好好吃饭了。
赵朗倒是高兴,以为是江柳想通了。
饭毕,赵朗还未离开,在软榻上翻书,江柳不知道该干什么,他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江柳浑身僵硬,手抠着下面垫子的布料,屏息凝神,气氛有些凝滞,至少在江柳看来如此。
她看着他手里的书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书?”
赵朗手一顿,“兵书。”
“我能看看吗?”
“你看不懂。”
就这么一句话,江柳突然上涌的恶心感,翻江倒海像是要吐了一般。
赵朗连忙放下书拍着她的背脊,“怎么了?”
江柳眼眶发红,避开他从软榻上下来,似乎是听到自己小时候读书,邻居的婶婶阿姨,重男轻女。
奥数是男娃娃学的,她能看懂什么?
她看着赵朗问,“你把我当什么?”
赵朗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把我当什么!”
“自然是爱妾。”
江柳忽然不言,是宠是喜欢,却是人对宠物的感情,不是平等的。他想豢养的是金丝雀,而她一辈子要仰仗于他。
赵朗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回她,“你要是想看,自然有很多适合女子的书,我差人给你送来。”
她又忘了,她只是女子,只能看女子该看的书,还要努力去适应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江柳默不作声,赵朗轻轻的揽着她的肩膀,哄着,“好了,圣上赏了几匹蜀锦,拿来给你做衣裳可好?”
蜀锦,一匹千金。
她福身学着行礼,低低应下,“谢世子。”
赏赐江柳蜀锦的事其余妻妾是知道的,陈氏和吴氏皆打抱不平,她们连蜀锦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拿来做衣裳了。
“大娘子,世子也太过分了些,什么好东西都给了那个江柳了,您都没有一匹。”
“就是,那可是蜀锦,她也配得上蜀锦的衣裳?”
过几日是皇太后的寿诞,董淑慎忙着绣活儿,没空搭理她们。再加之差人去查王二的弟弟,那弟弟被人领养走了,至此什么都查不到,又怕大动干戈打草惊蛇。
遂敷衍着二人,“柳儿妹妹刚没了婢女,世子补偿些是应该的。”
“那也不能尽数给了她啊,寸锦寸金。”
“行了,你们若是眼馋,我这里还有些好料子,你们拿了去。”
二人皆言不敢,只是心里想着再好的料子也不如蜀锦。
蜀锦进临水阁那日,吴氏和陈氏都去看了看,免不了酸两句,“诶呀,这就是蜀锦啊,啧啧啧,瞧瞧这花纹,真不愧是软黄金。”
“就是,大娘子都还没有呢,全到这临水阁里来了。”
锦诗听了憋气,刚要转头进去,就看到江柳站在门口,她看着两人道,“你们要是喜欢,你们拿去。”
吴氏和陈氏也没想到江柳脾气这么不好,居然待她们这么不客气。
“我们可不敢,这是爷赏你的。”
江柳其实对陈氏和吴氏,甚至是刘氏,多的是一种怒其不争的态度,又觉得她们有些可怜。
一辈子在后院,只能靠丈夫吃饭,所有荣辱皆系于丈夫一人。
“两位姐姐,就当我送你们的。”
她们不敢要,以为江柳是故意炫耀宠爱,切了一声,从临水阁离开了。
赵朗不在还好,她们守着董淑慎,有月例有赏赐,人人一样,并无不平。
然,不患寡而患不均。
赵朗一回来,偏宠一人,分走了原本属于她们的宠爱,两厢对比,她们就显得差了很多。
她们不是主母,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为家里人也为了自己和儿女。
有时候,并不是自愿的。
江柳也意识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是众矢之的,落到这个圈子里,没有办法。
“锦诗,把这几匹蜀锦送给大娘子。”
锦诗有些犹豫,“娘子,这……”
“去吧,留着也是烫手的山芋。”
“……是。”
锦诗走后,江柳靠在窗边,夏季天气炎热,池塘边偶有蜻蜓飞过,轻轻点水而过。
她知道,在原书中,按照描述,赵朗确实只对她一个人动心,也只喜欢她这一个。可是这些都基于别的女人的独守空房,荣宠是踩着别人的寂寞。
他会宠她爱她给她很多,像是精心的在装扮一只听话的宠物和玩意儿。她可以撒娇可以偶尔小作,只是不能冒犯。
原书女主很清楚这一点,也利用赵朗得到了很多。
江柳对于此,既是厌恶又悲悯,既反感又同情。可如今她套在这个壳子里,是不是也要同她一样,乖乖的做好江柳儿。
她不知道。矛盾纠结,时常在她闭眼的片刻叫醒她来面对现实残酷。
*
董淑慎在松鹤图绣好之后,揉了揉酸疼的脖颈,看着图上振翅而飞的白鹤。
那日见他被当众鞭打,如今不知道好了没有。不过,想他做什么?
董淑慎叫凌霜把绣品收好,整整齐齐的叠在精致的匣中,过不了几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她亦是有好多日没有见到过老人家了。
当今太后也喜文绣,董家当时为了讨好太后娘娘,特意献上过董淑慎的绣品,老人家一见大喜,当即要见她。
若说她能嫁给赵朗,还托了太后的福,董家自然是不胜感激,能寻这么一门好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