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慎虽然闭着眼睛,神思还清明着,他倒是也没干什么,待了一会儿董淑慎察觉到他起身。
不由的转过身去,梅鹤卿看着她笑了笑,“怎得,舍不得本官?”
她瞪了他一眼,“你赶紧滚。”
“慎儿,你骂人的时候很可爱。”
董淑慎倏地一怔,灯还未吹,拉长那人的影子,她瞥过头去,继续闭上眼睛。
梅鹤卿又低声笑了笑,折扇别入腰间,再瞧过去,没有了人影。
一夜,叶摇影晃,扑簌簌的声音响动,夏夜偶有蝉鸣,满天繁星密布,一声一声鸣叫扰的人心烦。
*
隔日,日出东隅,董淑慎从福寿堂回来的路上,凌霜给她禀报,“王二此人,因着平日里倒夜香的,与人关系也不大好,倒是平日好赌。”
“还有,王二有个弟弟,娘子您看……”
好赌?有弟弟?
董淑慎攥着帕子略微收紧,眉头微蹙,“想个办法,找到王二那弟弟,打听打听,再……去问问刘四,他平日里去哪家赌坊,最近有没有欠债。”
“奴婢省的。”
吩咐完了之后,董淑慎又去了临水阁,刚一进门,看着锁在床上的江柳,青丝散着,眼睛红红的,颊边有未干的泪痕。
江柳一夜未眠,她不敢睡也睡不着,似乎是一想到桐花的死前的样子,就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才十七岁,一朵花还正是花骨朵儿时日,没开就凋谢了。
如果不是她,桐花怎么会死。
董淑慎叹了口气,叫如雪打水过来,如雪愣了一下又马上出去打水进来。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一双葱白柔荑浸入水中把帕子沾湿,复又拧干出来,拢起江柳耳边碎发,“柳儿,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边言边给江柳擦脸,江柳有些呆滞,如雪略微皱眉,大娘子对这江柳也太好了。
“姐姐,你知不知道,是我,我害死了桐花。”
声音抑着哭腔,边说又边哭了出来。
董淑慎摸了摸她的头,把她脸颊上的水痕擦掉,安抚着,“柳儿,我阿姐同我说过,每个人呢,来人间都是有定数的,渡劫的,死了就升天了,不用再受人世苦难。”
江柳还是咬着唇,她一惯唯物的思想,不信前世今生,因果报应,她只知道桐花没了就是没了。
“柳儿,我见过太多死人了。”
她倏的一句,江柳抬头看她,不理解她这么一位闺阁女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董淑慎柔和笑笑,“柳儿,我原本在汴京,后来南渡的时候,阿姐带着我,两个弱女子,见了太多饿死路边的人。”
江柳心里一揪,仿佛觉得眼前这个才是活生生的董淑慎,而不是她看到书里的那个主母。
有时候想想现代人也过于可笑,明明生活在自由解放的年代,却对古代女子的心胸想象的如此狭窄。
“我爹爹,是跟着辛将军北伐的部下,虽然他只是个七品小小的承节郎,什么都算不上,最后甚至都没有尸骨运回来。”
江柳抬头去看她,胳膊不由的搭在她胳膊上,“……姐姐。”
原书中好像只写了董淑慎是董家后来认回来的小姐,以此来说明她开始也出身下贱,却没有提到过她这一段。
或许也有涉及,只是有的章节江柳觉得压抑没有看完,跳了过去。
“不是我董家父亲,是抚养我很多年的爹爹,他也姓董,我记忆里啊,他是最好的爹爹。”
董淑慎在回忆,眼角不由湿润,江柳也想起了爷爷,靠着她默然不语。
“所以柳儿,生死有命,非人力可为。”
江柳默了默,只是心里好受些了。
“姐姐,你想听故事的第二段吗?”
董淑慎见她又想说话了,莞尔道,“好啊,你讲吧。”
江柳继续讲,“那个安迪在监狱里啊,受了很多折磨,被人殴打,食不果腹,甚至是……被男人强迫。”
听到此处,董淑慎微讶,“男人?”
她点头,“这是多么的不公啊,明明原本身居高位,如今却落个阶下囚的地位,做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可是姐姐,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他没有认输。”
董淑慎想问她,那他做了什么?
话还未说出口,赵朗进来了,看着江柳乖顺的靠着董淑慎的胳膊,画面异常和谐。
他竟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柳儿,淑慎。”
江柳一见赵朗就往董淑慎那边钻,赵朗不禁皱眉,她什么时候这么厌烦他了?
董淑慎站起身来,江柳还拉着她的衣袖,董淑慎笑笑,“好了,我去给你端莲子羹,你用些。”
江柳这才把董淑慎袖子放开,赵朗见董淑慎出去,坐在江柳床边,想伸手摸摸她的脸被她躲开。
“怎么了?”
江柳不想看见赵朗,同他更是没有一句话好说的。
“规矩学的怎么样?怎得还是这般任性,柳儿,你到底想要什么?宠你也是有限度的。”
赵朗有些怒火,江柳听着他这番话厌男情绪达到高涨,“我要什么?我要桐花死而复生!”
“你说什么?”
董淑慎刚好端着莲子羹进来,赵朗把所有怒火撒到了她身上,“董氏!我有没有说过要你好好照顾柳儿,她婢女是怎么死的?”
莫名其妙的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董淑慎愣在原地手也僵硬在了半空中,凌霜如雪听了都快替自己娘子委屈死了。
江柳马上下床反驳,“慎儿姐姐对我可好了!不是她的错!”
“那是谁的错?她是王府的主母,还能让你的婢女被害了,不就是她管家不严?”
赵朗其实也不知道,他这通邪火是怎么回事,放佛是被江柳下了面子,急需要找一个来维护自己的脸面和威严。
董淑慎把莲子羹放置桌子上,向赵朗欠了欠身,“世子,妾身问心无愧。”
言毕,她出了房门。
留下赵朗攥了攥拳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是对自己同江柳的感觉很是不喜。
这种失去控制,轻而易举挑动他怒火的人,偏偏他还几日不见就想。对江柳的感情,可能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
少时。
白日里,太阳正大,照的地下火辣辣的烫,叶子花瓣蔫蔫的耷拉着。
窦老夫人院子里有冰,她正躺在软榻上,手肘撑着矮几闭目养神。
忽听得门口常嬷嬷打帘子进来,她慢悠悠的问一句,“怎得了?”
“老夫人,三爷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