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小子，进来吧。”
从殿内传来一句笑骂声，便再无声响。
赢文听到声音，大踏步地迈了进去。
回首一看，一直站在身后的阿鸾，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不见人影。
脸上又重新恢复到了一副笑嘻嘻，没心没肠的样子。
走进殿内，祖龙眉眼间略带愁意，坐在书案旁，旁边放着一个食盒，赢文一眼就看出来是他送过来的那个。
桌上还有一些豆腐残渣，明显是自己来得时候，祖龙才将豆腐收起来。
赢文行礼后，走到食盒旁，一脸贱样地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是一碗刚吃一半的豆腐脑，开口道：“大父，怎么样？这是特意给您带来的豆腐脑，您吃了吗？”
见赢文在这贱兮兮得明知故问，祖龙也不再装模作样，直接起身从赢文手中抢过豆腐脑，毫不在意形象得吸溜吸溜地吃起来，嘴里还嘟囔道：“你个混球小子，还知道惦记你大父，比那帮没心肝地朝臣们，好多了。大父小时候没白疼你。”
赢文故作阴阳道：“咳咳，大父，只有小时候疼过我啊，现在不疼了呗。”
一句无心之言，被祖龙听在耳中，手中的动作不禁缓慢了下来，目光定到了他的身上。
“大父，孙儿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许攘沙子。”
没想到，祖龙放下手中碗筷，深深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是大父的不对。”
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内疚。
十多年了，他确实对这位嫡长孙不太上心。
自从一统六国以来，万事都要他做主，再加上扶苏与自己多有争吵，原本对扶苏的宠爱也日渐减少。
甚至还在赢文三岁的时候，将扶苏迁离了咸阳宫，另开府邸。
而，赢文也是三岁之前，祖龙宠爱多一些。
三岁以后，就没怎么再见过面了。
“不过，朕会弥补你的。”
祖龙低声喃喃道，这样得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确实是扶苏的父亲，也是赢文的爷爷，但首先他是秦王，是皇帝。
是这天下万民的衣食父母。
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合格的，他配得上千古一帝。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一个不合格的爷爷。
或许，若不是赢文的出现，他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外面雨势怎么样了？”
祖龙又喝了一口滚烫的豆浆，突然开口。
“和昨天一样，不大也不小。”
赢文刚从外面回来，直接回答道。
祖龙起身，轻咳一声。
顿时，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殿内，身形与装扮都和阿鸾一模一样。
“去，拿两个蓑衣来，朕要出去走走。”
“诺。”
随着，两个黑衣人消失，祖龙嘴角淡笑，对着赢文问道：“这么大的雨，敢不敢陪大父出去走走？”
“行。”
赢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弯身，将桌上的食盒装好，转头贱笑道：“大父什么时候想吃豆腐脑和豆腐了，孙儿随时给大父送来。”
“哈哈哈，好，朕还从未吃过这般细腻的东西，倒是你这个混球小子让朕尝到了。”
祖龙眉眼间的愁意消散，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淡笑。
黑衣人不多时，便拿着两副蓑衣走了进来，爷孙两人都穿戴好了以后。
祖龙亲自走到大殿门口，哗地一下，拉开了一扇大门。
雨夹杂着风，吹过蓑衣，掀起一阵唰唰声。
豆粒大的雨滴被路过地风吹得七零八落，站在门口的祖龙，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般，眸中深沉似海，根本不像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
看着豪气陡升的祖龙，赢文的少年热血也被点燃，横眉下的双眸亮起，迅速穿好蓑衣，站在了祖龙的身后。
“走，文儿。朕不能成为这咸阳宫中的金丝雀，也要出去看看这水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
咸阳城，西南角一隅的大街上。
连着数天的大雨，早就将街道上的泥土冲走，垫底的青石裸露在外。
原本热闹非凡的大街，由于大雨，已经不见人影。
今日，却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身穿蓑衣，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街上。
若是让他人看见，还以为两个人的脑子有些问题。
两个都裹着严实的蓑衣，但若是朝中大臣在，定能认出这老人，便是大秦的天，是皇帝嬴政。
而在祖龙身边的人嘛，自然便是赢文。
此时，祖龙神情严肃，多年上位积攒的威压，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
赢文也只能在一旁暗暗心惊。
“该斩！该杀！该诛灭三族！”
祖龙看着落下来的雨水，在就在街道两旁汇聚成河流。
甚至还倒灌进了百姓的家中，这一幕是最让祖龙愤怒的。
因此，连喝了三声，更是对着赢文说道：“今早，还有人说水患尚在控制当中。若不是黑兵台密报，朕岂不是成了天下最蠢的白痴！”
“大父息怒，息怒，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子没人替！”
赢文赶紧出言劝到。
听着赢文说得话，祖龙也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开口道：“现在也就你这个混球小子，知道怎么安慰朕，让朕不那么孤独。”
孤独！
这两个字被说得很重，让赢文得心中一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好了，小子，不用在大父面前藏着掖着，你和苏儿在马车上说得话，朕都知道了。”
祖龙很难在人前说实话，但是在自己的这个孙子面前，他想摆架子，都有些摆不起来。
“没想到，在大秦最懂朕的人，竟然是朕的亲孙子。”
有些唏嘘地说完，继续开口道：“咱们继续往前走走，我记得在前面有一个客栈，盛产燕国美酒，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赢文紧紧地跟在后面，心中依旧是震撼无比。
当时马车上只有四个人，一个是自己老爹，一个是蒙恬，一个是自己。
还有一个……
是马夫！
赢文倒吸一口凉气，能让自己老爹带着暗中去见蒙恬的，恐怕也是自己老爹的心腹。
没想到……
也是黑兵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