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回鹘初建,一切还未稳固,也就还有挽回的机会,若是回京,来回加过年至少得四个月,如果表弟身体不好,就得留在京里等他升天,真要拖个一两年下去,阿依要么被人害死,要么就成了真正的回鹘可汗,那可就真要两口子对阵了。
可战事已歇,违抗君命是大忌,小老太太也在眼巴巴的等他回去,这娘俩的面子不能随便卷。
烦了只能急递两封信回京,一封给表弟,详细解释自己用意。一封给姑妈,说了不少腻歪人的话。但愿能管用吧。
此行除了去见阿依,还要顺便布置河西,河湟之战打完,沙州归附,凉州已经陷入战略包围,方圆三千里内没有任何外援。
鲁豹率两千骑兵,陈光洽和婆子率一千步军加一千民夫去往沙州。
主力则由阿墨统领,等老钱率陇右军接班后,陆续退回兰州休整。
如此布置之下,凉州东北有朔方军,东侧会州有老郝,东南兰州是安西军主力,加上西边的沙州兵和安西军一部,论勃珢插翅难飞,等拿下凉州,河西之地便彻底归附,大唐收复所有传统汉地,表弟的明君也就板上钉钉了。
胡子道:“我跟你去一趟吧”。
烦了犹豫片刻,说道:”勇子跟我去吧,你帮阿墨,明年春后给论勃珢找点事做,对了,庆之最后走,等儿郎们养好伤,伤残的先入后营,等将来再安置”。
营里还有不少伤兵,得养到明年了,其实这个世界的伤兵大多都是自生自灭,安西军不能那样,养伤兵不止是让士卒归心,这些人是军中宝贝,即便缺胳膊少腿也是宝贝。
待众将退出,文安道:“郎君,我跟你去”。
烦了道:“你还是去兰州吧,等将来……”。
文安倔强的摇摇头,“郎君,我不要将来”。
烦了温言劝道:“不是不带你去,是天气寒冷,往沙州的山路走不了车驾,太过辛苦”。
“郎君,我能行的”。
烦了知道她的脾气,无奈点头道,“行吧,这一路有你的苦头吃”。
九月二十,正式启程,他与张议潮率亲兵轻骑为前队,鲁豹和朱勇率马军随后,陈光洽率步军民夫带着牛羊辎重垫后。
沿谷地向西还好,两天后从临蕃城转向西北,随之进入祁连山脉,山路崎岖,气温骤降,一行人开始顶着寒风跋涉,山间气候多变,大雪冰雹不时降下,更添艰险。
文安咬牙坚持了三天,第四天开始发热,她低估了祁连山的风雪,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承受力,夜晚露营,烦了将她抱在怀里烤火。
“郎君,你怎么不说我?”。
“说你什么?”。
“说我自不量力要跟着,如今成了累赘”。
烦了笑道,“我早知道你撑不住”。
一个生长于后宫的公主,哪能理解大自然的威力,能撑住才不正常。
文安蜷缩着闭上眼睛,“便是死在路上我也愿意”。
“嗯”,烦了心如止水。
“郎君”。
“嗯?”。
“我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应该会吧”。
“伤心一小会儿便好”。
“嗯”。
文安靠在他怀里,面前的火堆和身后的胸膛都在散发着热量,很舒服。
以前想到死,心底其实是恐惧的,现在她好像不怎么怕了。
不跟来肯定不甘心,来了可能会病,甚至会死,一边是肯定,一边是可能,当然要赌一把,没死便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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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安西大院,月儿和潇潇相对而坐,脸色都有些僵硬,因为她们收到一个坏消息。
云娘疯了,男人和婆婆对她不错,可她总是郁郁寡欢,月儿以为她会抑郁得病,没想到她却疯了,披头散发的跑到街上,见到成年男子就抱住叫二叔。
哥哥以为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她就能幸福安稳的过完一生,以为她会慢慢淡忘二叔,他错了,有的事不会淡忘,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刻骨铭心。
沉默许久,潇潇道:“要不……接回来吧,医治一番,或许见到郎君能好些……”。
月儿摇摇头,“我让人看过,医不好了”。
“那怎么办,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郎君早晚都会知道”。
月儿木然道:“一了百了,她不受苦,别人也不用牵挂,都干净”。
“月儿妹妹”,潇潇惊愕看着她,“郎君很疼她……”。
“就是因为疼她才要杀掉!若把她接回来,我哥每次看到她都会伤心难过,你愿意那样?”。
潇潇纠结的摇摇头,“可是……”。
月儿哼道:“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当初去洛阳,你为什么不出面把亲事破掉带她回来?”。
潇潇痛苦的点点头,“是啊,我明知道那丫头心事,也知道郎君的脾气,当初该给那家人一些钱货,带她回来”。
“不说这些”,月儿又道:“我哥没遵从皇帝的诏命,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咱们也得早做准备,分家要提前,做个样子让皇帝安心,秦州安排差不多了,锐儿和平安先过去,年后与红叶她们一起去兰州,到了安西军地盘就安全了”。
潇潇一愣,月儿竟然要让锐儿和平安离开,“这……郎君说陛下和太后不会的……”。
“我信不过他们”,除了阿墨和烦了,月儿不信任任何人,“都在京里,万一有什么事就是被人一锅端,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潇潇宽慰道:“郎君与他们多年的情义,到不了那一步”。
月儿冷笑道:“老皇帝临终连太后都要赐死,李恒会做出什么事,你敢打包票?”。
潇潇一滞,皱眉摇摇头,郎君威望太高,牵扯太大,加上无敌的安西军,皇帝怎么可能完全放心……
月儿道:“也不用过于担心,以防万一罢了,我谅他也不敢怎样,真要闹得翻了脸,他李家也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