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布断了联络,吐蕃诸部后撤收缩,烦了思虑再三,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尚戒心要死守秦州,等待援兵。
他曾断定吐蕃不会派援兵,可他判断失误也不是一两次了,没准儿吐蕃人就死心眼,想跟大唐在秦州死磕呢。
给各路去信,按原计划行事,不得贪功急进。
事已至此,停止进攻是不可能的,我倒要看看你们哪来的底气。
二月二十八,行军未至晌午,左丘策马先来,烦了上下打量一眼,令其跟在身侧。
离大营越近,上下脚程越快,遇到的同袍越多,士卒奔走相告,“大帅已至!”。
过午时李佑率众将迎接,簇拥前行,未时末,终于进入大震关大营,随着车马进入营门,大营内掀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大帅威武!大帅威武……”。
整座大营紧靠大震关,依山建于渭水河畔,有东西营门各一,壕沟木栅,营垒望楼齐备,军帐整齐,一眼不见边际,帅帐正在中央高处,诸军拱卫,后营粮草辎重堆积如山,有步卒巡逻其中。
抵达帅帐,烦了于高处四顾,大营布局严整有度,分设六军,马军巡游其外,战旗林立有序,士卒雄壮勇悍,肃杀之气充盈。
“庆之,做的好”。
李佑躬身道:“不敢当大帅夸赞”。
稍事安置,中军点将。
烦了高坐于帅帐正位,亲兵捧天子剑与旌节分立身后,老钱立于左,文吏于外侧执笔静待。
诸将列队而入,只闻甲片摩擦之声,李佑与陈光洽率众人躬身行礼。
“参见大帅!”。
“免礼,坐!”。
二十余将就坐四列,主将于内,副将于外。
烦了巡视众人,沉声问道:“可有未至?”。
李佑躬身道:“回禀大帅,诸将皆至!”。
烦了点点头,“各军兵马如何?”。
各军主将从前军开始陆续做答,按大唐军制,除中军直属侍卫,左右护军分为四厢拱卫中军外围,再有前后左右四军,后营辎重守卫,整座营地分为六大块,互相之间以营垒栅栏分割,亦有营门守卫,无令往来则触军法。
现有正兵三万七千(中路正兵总数应有四万三千,多遣三千于阿墨,三千护卫转运司),其中马军七千余,另有辅兵近万。后营郎中,民夫,工匠,马夫,奴隶共约七千。
各军汇报完各自情况,烦了微微点头,经军制大改,又有大批讲武院学子进入军中,大唐将领的整体素质提升不少。
“李佑任先锋,掌前军与右军调动。陈光洽副帅,掌中,左,后军。钱徽掌枢密,另掌后营粮草辎重支取调度!”。
三人皆起身接令,“遵大帅令!”。
烦了巡视众人,又道:”陇右之地陷于贼手七十载,万民受贼屠戮,不胜苦楚,吾辈之耻也!
蕃贼无道,天子愤怒,行王师惩恶,收复故土。临行声声嘱咐,拯救万民,吾辈之责也!
陛下有诏,此次用兵,凡有军功,多加两等!凡有折损,朝廷供养家小,凡有将校贪墨军功,罪加三等重处!
尔等将兵,操练经年,所衣所食,民脂民膏,今用命之时,敢不尽力!
诸位,人活一世,莫说报答陛下恩遇,只道自身,大好男儿,弓马立命,上慰祖宗爹娘,下庇后辈儿孙,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明日犒军饱食,后日依令出兵,若有差错,休怪军法无情!”。
众将气血上涌,齐齐躬身行礼道:“遵大帅号令!”。
待众人退去,老钱检查此次军议记录,封存后传报朝廷。
烦了去到帐外,看着广阔的营垒,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到大唐整整十年,终于能往回走了。
趁着还未天黑,骑马巡营,以往巡营皆是步行,如今营地广阔只能乘马,不为做什么,只要让士卒将校看到他这个主帅就够了。
李佑做事稳妥细致,用了不少心思,各营梳理的不错,至后营门时已近黄昏,看看远处的大震集,说道:“小玖,去阿墨家里说一声,我过些天再去”。
陈光洽知道他对兰儿挂念,那个新出生的小孙子也没见过,低声劝道:“大帅,就几步路,去一趟无妨的”。
烦了犹豫一下,摇摇头道:“等战事完结再去吧”。
他确实想去看看阿墨的一对儿女,还有红叶和巧儿,阿墨远在岷州,应该去安慰她们一下。可主帅就是主帅,随便离开大营是不对的。
往回走时进到后军伤兵营看了一眼,战事未正式开始,十几个养病的多是风寒和水土不服,上百个郎中围着他们在争论用药。
随军郎中必不可少,战事一开,成千上万的伤兵,多少郎君都不够用,此次战事,老裴等人真是下了血本,把能搜罗到的郎中都派了过来,还给运来无数药品,后勤工作已经做到了极致。
歪头问道:“你不去看看?”。
牛鼻子摇摇头,“贫道只守着你一个”。
烦了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他的风格,略一思索,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月儿让你来的?”。
牛鼻子“哼”一声,眼睛看向左上方四十五度。
“你哼什么?到底是不是?”。
牛鼻子斜眼瞥他,“是不是的你管的着嘛?”。
“呃……”,烦了一滞,确实管不着,不对……
“真是月儿让你来的?”。
牛鼻子再“哼”一声,恨声道:“亏你还是大帅,连个婆娘都管不住!”。
烦了实在是好奇,拉住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牛鼻子走了几步,停下道:“她派人跟踪我,前些天让人传话,让我跟着你,我不来,她派人把师弟一家都给抓了去……”。
烦了眨眨眼,“合着你不是特意来保护我,是月儿逼你来的?”。
牛鼻子怒道:“你一个大帅,谁能伤你?就那丫头想的多,怕你有个病灾,却扰了道爷清修。虚清子师弟又没得罪她,一再把人全家抓起来,像什么样子!”。
烦了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劝道:“她不会怎样……”。
“她不会?”,牛鼻子压低声音道:“她是个什么妖怪你不知道?去年还派人把净真派给灭了满门”。
“净真派?”,烦了一愣,“做什么的?”。
牛鼻子轻叹一口气,说道:“就你那个小妾的师门,江湖传说她被你关押残害,几个师妹放话要报仇,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月儿那里……可怜上下六十多口,一个都没剩”。
烦了想起来了,瑶儿的师门,一个只收女弟子的小门派,瑶儿先行刺又跟了自己,有些传闻也不奇怪,可是以月儿的脾气,知道她们要行刺自己,哪管她们是不是吹牛。
“她没跟我说起……”。
牛鼻子深知两人内情,低声道:“烦了,月儿行事过于狠辣,实在有伤天和”。
烦了点点头,“嗯,我管她,管她……”。
回到中军,提笔沉吟再三,落笔却只嘱咐月儿注意身体,出入多带护卫……
世人皆喜宽仁,可世上不能只有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