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郭家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因为太师要过府拜访,无论此前是什么风向,先上门拜访通常意味着先服软,让那位服软可不容易,可问题是他怎么突然就服软了?
昨天收到皇帝让人送来的消息,老哥俩先是一愣,而后马上派人送去请柬,待收到回复才终于确定,烦了是真的要来。
无论他要来说什么,哪怕他就是来睡一觉都意味着郭家的大胜。加班加点做好各项准备,老哥俩又商量了大半晚,实在摸不清他的路数,最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老哥俩老早等在正厅,郭仲文等在大门,专候某人到访,辰时末,太后先到了,郭家人一阵忙乱将她迎进去。
待妇人们退去,郭铸问道:“妹妹省亲怎的不先着人知会一声?”。
姑妈道:“本不欲来,思来想去,终究不放心”。
郭钊笑道:“太师来访,尽力迎候便是,有何不放心处?”。
姑妈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说道:“二兄,我和恒儿能守得住嘴巴,可你当真以为烦了在宫中没有眼线?”。
郭钊神情一滞,郭家这两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当然清楚,烦了不可能不知道。
姑妈又道:“此间没有外人,我便直说了,郭家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只是看在伯父与我面上未曾计较,二兄,他不计较,那个阿墨和月儿可不是好脾气的”。
烦了顾全大局,黑脸阿墨和月娘子可不算大度人,他们或许不会对两个国舅动手,埋几个郭家人还是很容易的。
郭钊哥俩忽然有些后怕,郭家确实贵为国戚,可那些人野性难驯,胆子大的出奇,当初吐突承璀和梁守谦何等威势,一样被收拾的没脾气。
姑妈轻叹道:“人情总有用完的时候,我让恒儿提起仲文的事,他能主动登门便是给了郭家脸面,若是再接不住,漫说是他,便是恒儿那里也不好交代了”。
郭钊听的心头一震,那边已经要按耐不住了,此次登门算是给郭家最后一次机会,太后特意来给娘家加筹码,她的话里还透出一个讯息,皇帝对郭家有不满……
郭铸听到她对烦了句句维护有些不舒服,干咳一声道:“妹妹,还是不要与他过于亲近,免得被人说闲……”。
“大兄!”,郭钊忙打断他,他没想到哥哥这么愚蠢,这种话能说出口吗?你真拿太后不当干粮?
姑妈并未恼怒,只是笑着问道:“大兄这是嫌我给郭家丢人了?”。
“妹妹,不是……”,郭铸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解释。
姑妈却已起身道:“大兄,从先帝在世时开始,你们在我面前说尽他坏话,他却一直在为你们开脱,今时今日,他出征在既,大权在握,还能主动登门求和,你能否做到?
他护我们娘俩十年,我不与他亲近,跟谁亲近?我不妨告诉你,是我勾引的他,你能奈我何?”。
说罢起身便走,“你们好自为之吧!”。
郭钊见她竟然翻了脸,忙上前拉住,“妹妹,莫与大兄计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不会说话”。
他真恨不得踹自己哥哥两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读书读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妹妹对那人明显是动了真情,你把她惹翻,郭家可就真要完了。
姑妈要走,郭钊自然不能放她离开,正拉扯间,外边下人叫道:“太师到!”。
郭钊忙向郭铸使眼色,“大兄快去迎接!”。
烦了跟了郭仲文进入府中,先与郭铸见礼寒暄,又一同去往正厅。上次来还是给鲁豹和胡子接亲,那时还是亲密无间的盟友,如今却是这种关系。
进到正厅才发现姑妈也在,连忙上前与她和郭钊见礼,姑妈火大归火大,可也不能真的翻脸不管娘家,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豪门大家待客是有讲究的,什么规格的客人在哪招待,由什么人作陪,主次宾主的座位等都有规矩。姑妈是出嫁的闺女身份又特殊,当然是头等贵客,可烦了的地位也不能去偏厅,按理来说这种特殊的情况若撞了车,烦了应该去偏厅,或者姑妈去后院由家中主母作陪,偏偏郭铸慌手慌脚的把他也带了进来。
见姑妈没有走的意思,烦了作为客人当然不能走,只得自觉去往副宾位,将主宾留给姑妈,偏偏她余怒未消,指着自己身边道:“烦了,过来坐!”。
俩人挤一个席位,只会出现在小辈且关系比较亲密的时候,若是男女同席,则仅限于私宴中的小两口。
以他俩的身份肯定不合适,可烦了看出她神情不善,不能当众驳她脸面,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两人并肩而坐,厅内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郭钊哥俩知道妹妹就是故意的,可也实在没法发作,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各找借口逃离,不管怎样,得先把下人们赶远些。
烦了跪坐一阵实在难受,见屋里就剩两人,索性盘腿坐下,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姑妈抿嘴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敢过来坐”。
“你都说出口了,我还能不给你脸面?”。
“烦了,你来做什么?”。
烦了道:“还能做什么,服软呗”。
没错,他这次来就是为与郭家和好。他曾想过教训郭家,可是没办法,老郭和姑妈是郭家人,旭子也算郭家人,胡子和鲁豹的婆娘还是郭家人,教训轻了他们不长记性,教训重了又下不去手。
如今出征在即,他不想自己离京后郭家再搞什么小动作,表弟的身体也实在扛不住折腾,只能来认怂服软。
“你来做什么?”。
姑妈道:“怕他们不知好歹惹怒你,本想来帮个场,不想我倒先生了一肚子气”。
烦了好奇问道:“为什么惹你生气?”。姑妈可是郭家的靠山,他们疯了?
姑妈瞥他一眼,“你说呢?”。
烦了看看两人这位置,再想想郭太后那脾气,心里明白了大概,不禁笑道:“国舅爷还真是守礼君子”。
小妾十几个,给皇帝献女人,送春药,各种欺男霸女进谗言,真尼玛君子……
郭钊哥俩以为躲开一下两人就会各归本位,没想到回来发现还是同席,可也不能干坐着,只能硬着头皮命上酒菜,上菜奴婢看着两人,愣是不知道该怎么摆。
姑妈轻笑道:“留一份吧,另一份拿下去赏给奴婢”。
酒宴开始,那对男女神色从容,胳膊肩膀不时摩擦触碰,郭钊老哥俩则脸皮僵硬。
不管背后搞什么,明面上都得装个样子,哪像这俩,连装都不装……
可又实在没法管,就这俩人,惹翻一个都受不了,若两个全恼了,谁都扛不住。
烦了看郭铸脸色难看,却对郭钊道:“克成公,陛下昨日与我提及仲文的事……”。
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郭钊接话道,“小儿虽不才,却有意为国出力,还要靠太师指点一二”。
烦了伸手搂住姑妈的腰,笑道:“好说,只是怕仲文不擅军中事”。
郭嫣儿正要搞事情,身子一歪贴到他身边,一副旁若无人模样。
郭铸对二人动作看的清楚,若在平时,他早就掩面而走了,可今天的场合他走不了,只能忍着。
若是在从前,郭家子弟的官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先帝晚年一再打压郭家,又非常吝啬官职,经历一次次冲击,后经官制大改,郭家树倒猢狲散,只剩小猫三两只。
按如今的规矩,勋贵子弟想当文官得经吏部试,郭家子弟也实在不争气,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到外甥登基,就是一心玩,郭家子一个实职都没有了,只剩郭钊顶着个刑部尚书撑场面。
后继无人对于世家来说可是致命的,此次朝廷西征,便想给仲文运作一番,结果谁都不点头,最后还得去赖着妹妹,结果兜兜转转的却又到烦了手里,本来就跟他不太对付,刚又惹怒了太后,两人当众不要脸,却也不敢跟他们甩脸色。
郭钊知道自己儿子,哪是不擅军中事,是什么都不擅长。“不敢奢求领兵征战,帮太师处理些文书往来,但能长些见识便知足了”。
“嗯”,烦了沉吟道:“不如去阿墨手下,试试做个新复州的民政官吧”。
姑妈正演的起劲,他手却放了下去,反手便搂住了他腰。
郭钊现在那还顾得上妹妹搂不搂,阿墨短短时间连复三州,安排个官职小菜一碟,民政官不怕战阵凶险,干的好不好都没太多责任,等战事完结儿子有了履历,回来安排官职便水到渠成。
忙举杯道:“那可要多谢太师提携小儿”。
烦了被姑妈搂的撑着身子,低声道:“别拽,要倒了”。
举杯与郭钊共饮一杯,又看向郭铸,“代国公,既已安置仲文,仲礼也不好冷落……”。
郭铸脸皮瞬间化开,眉眼堆笑道,“太师的意思是……”。
他是真没想到,烦了竟然主动提到自己儿子,此时那还管什么妹妹什么闲话,什么都不如儿子前程。
姑妈仍在用力,还低声道:“倒啊,小面首”。
烦了用力撑住,说道:“索性让哥俩都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郭铸举着酒杯陪笑道:“如此多谢太师……”。
烦了借口要写书信,好歹脱离了姑妈魔掌,当场写下书信,让仲文哥俩带去给阿墨,郭家子弟的前程就算到手。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太师主动登门,郭家两个子弟为官,当然了,他们也不可能再搞什么小动作,毕竟阿墨的爱好有些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