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井关之战后,许多人都知道阿墨有机会收复成州和宕州,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能这么快收复两州。
他手下只有千余正兵,可那千余正兵是一等精锐,他经营陇右数年,两州的贵族老爷们已经在江南大肆砸钱买地,所以剩下的人只能一脸懵逼的被义军淹没。
其实也没那么难,只是在武州收了些买路钱,告诉那些夜行人动手时间,然后两州便重归大唐了,武,成,宕三州从此连成一片,尚戒心即使有余力出兵也晚了。
阿墨上书朝廷,已扩军至正兵三千,粮草暂时够用,希望朝廷能调拨一千套铠甲弓槊。
(这里要夸一句大唐的传统,大多数时候对带兵出征的将领十分宽容,基本愿意怎么打怎么打,只要能打赢就行,私自募兵,任命官职,大规模劫掠甚至杀俘屠城这类事很是轻描淡写)
朝堂上下对阿墨齐声赞誉,总共就带去三营步卒和少量军械,已经为大唐收复三州之地,堪称奇功。不过他官职已经不低,而且是手握三州之地的一方大佬,必须要慎重对待封赏问题。
宰相们研究了几天发现这事儿不好办,索性推给皇帝,你还是问问太师的意思吧。
腊月初三,天降大雪,表弟传旨召烦了进宫,把所有人都赶走,直接问道:“哥,你觉得阿墨该怎么封?”。
烦了道:“下边的人该怎么封怎么封,阿墨先欠着吧”。
来前他已想好,阿墨已经成了气候,尚戒心却顾不上他,眼下若是升官,等他再拿下叠,岷,洮三州,会彻底没法操作,所以只能先欠着,将来再说,当然了,这话只能他说,别人不能提。
表弟苦笑道:“当初先帝欠你封赏,我心里不服,不成想今日又欠阿墨”。
烦了道:“阿墨跟我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以他的本事,早就该大放异彩,他不在意官职,将来再说吧”。
表弟点点头道:“哥教的好儿子,阿墨文武全才,不愧少帅之名……”。
说着话脸色一变,“哎呀,怎么把他给忘了,哥,咱们结个儿女亲家如何?”。
“儿女亲家?”,烦了愕然道:“锐儿才六岁,结什么亲家?”。
“我是说阿墨”。
“胡扯,阿墨有妻有妾,儿女双全,再说你大闺女才十四”。
“哥,一个羌女如何配得上我大唐名将?还是……”。
“停!看在你身体不好的份上我不打你,以后不许再提”。
表弟也知道他不会答应,点头叹道:“哥,跟你结个亲是真难”。
烦了笑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不是亲戚胜似亲戚”。
过了一会,表弟又劝道:“哥,你堂堂太师,连个小妾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有月儿和潇潇,阿依还在双河州等着呢,不少了”。
“那九个你就没有一个看着顺眼?要不再……”。
“咱还能不能有正事了?你那气球研究的怎样了?”。
“天冷不行,得明年春暖了再试”。
烦了点点头,表弟的理科天赋不错,没准儿真能成功。
说过一阵闲话,表弟正色问道:“哥,打下陇右后你如何打算?”。
“到时看吧,陇右可能比我预计的要容易,若是顺利,就一鼓作气把河西也拿回来,再往后就不能用太多人了,大队留下,我带安西军往西……”。
“哥……”,表弟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能一直往西打,你得回来”。
烦了犹豫一下,低声道:“表弟,其实裴相和老牛都能托付大事……”。
“不行!”,表弟用力抓住他,“哥,我害怕……你得回来……”。
烦了明白他的想法,就是想让自己收复陇后立刻回来,把他送走再扶了昂儿上位,安稳下来再继续西征。
可吐蕃比想象中要虚弱,若是能轻松收复陇右,顺势拿回河西并不难,到时留下大队人马盯死吐蕃,自己立刻率安西军西征。回鹘正在内乱,根本顾不上西域,有很大把握能一口气通关,自己多年心愿也就完成了。
若是打到一半回来,送走表弟再等李昂稳下来得好几年,吐蕃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回鹘若是结束内乱,再西征要艰难十倍。
大唐朝局稳定,有老裴老牛等人坐镇足够了,不会像从前那样乱糟糟的,可表弟却……
表弟仍没放手,歪着嘴巴道:“哥,你安排好,让别人替你去,你回来陪着我”。
烦了皱眉道:“表弟,没人比我更合适……”。
他想过布好局让别人主持,可想了一圈,谁都不合适,旭子和李德裕正紧锣密鼓的布局收复营州,准备重设安东都护府,阿墨和鲁豹都扛不起这根大梁,至于外人更是白扯,连这帮家伙都压不住。
“哎哟,你们哥俩在这手拉手聊什么呢?”,姑妈笑着走了进来。
“闲聊呗”,烦了忙起身接过披风,偷眼看向门口,魏从简往旁边瞥了一眼。
姑妈搓着手坐下,招呼道:“过来坐,我让人准备了火锅子,等下便拿来”。
看她脸颊和手背冻得通红,估计在外边站了有一阵了,烦了无声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姑妈道:“这些日子你不去看我,月儿也不进宫,你们是把我这老婆子给忘了?”。
烦了不满的瞥她一眼,你自己做的什么事都忘了?
“月儿要管钱庄和官作坊,还要带小妮子耍”。
姑妈撇嘴道:“你就可着月儿一个人使唤,潇潇呢?”。
“跟一些妇人搞什么诗会酒会的,月儿愿意跟小妮子耍”。
说着闲话,宫婢把火锅子端了上来,果然是宫廷手艺,比他家那个精致多了,烦了挽起袖子调了三碗蘸料,又涮了肉菜喂给表弟吃。
“你得少吃肉多吃菜蔬瓜果,今天算破例”。
表弟边吃边道:“哥,还是你调的料好吃,跟当初在大宁坊吃的味道一样”。
烦了笑道:“咱就是手艺好,当初刚打了铜锅子,正好你那七姑上门,一顿火锅吃的她至今念叨”。
“七姑?奥……她挺好的?”。
“好着呢,有儿有女,管得张兄服服帖帖”。
表弟忽然想起他那个奸夫的名号,“噗嗤”笑出来,口中食物喷的到处都是。
烦了边收拾边埋怨,“你看你……”。
姑妈没有帮忙,只是静静看着,心中安静又踏实。
饭后吃茶闲聊,“烦了,永嘉还好?”。
“挺好的,跟二娘……就是朱勇婆娘亲近,不怎么出门,奥对了,旭子去幽州都好几年了,想永嘉和孩子,能不能……”。
表弟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去吧,不用声张”。
姑妈轻叹道:“当初宫里人人取笑七娘和永嘉,而今却又都羡慕的紧”。
对此烦了不知该说什么,皇家女儿的婚姻,幸福美满的十中无一,像七娘和永嘉这样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
见他不说话,姑妈又轻声道:“烦了,文安到年三十,十八娘二十八,平恩二十七,连二十一娘邵阳也有二十六岁,看来是……”。
“姑”,烦了打断道:“天色不早,我先回了”,说罢起身便走。
表弟急道:“哥,住一晚,明天再回……”。
烦了挥挥手,“潇潇包馄饨,过两天我再来”。
看他头也不回的去远,娘俩对视一眼,皆面带愁容。
“娘,我哥没答应……”。
“我在外边听到了”。
烦了率军西征是众望所归,收复故土能给皇帝带来巨大的荣誉,可他越往西,离京城就越远,这场仗要打多久谁都不知道。
表弟的小命已进入倒计时,大唐要面临新一轮的皇权更替,娘俩当然希望他能在京城坐镇。
他们想两者兼得,烦了打下陇右便回来,等将来再出兵西征,可烦了认为京城安稳,即使皇权更迭老裴等人也能应付,他想趁吐蕃虚弱,回鹘内乱,一鼓作气杀回安西去。
姑妈摇头叹道:“蒲瑶儿死的真不是时候……”。
皇家急需进一步拉近与他的关系,她深知烦了脾气,若在以前,只要他开始心软,硬塞个公主给他不难,有了枕边人,还能有转圜余地。可是经历过艾莎和米拉的事,烦了已如惊弓之鸟,蒲瑶儿突然横死,让他彻底绝了再收女人的念头。
“恒儿,要不就算了,随他去吧……”。
表弟低着头道:“娘,到了那天,他若是不在,你一定会害怕,我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