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吐蕃人的习俗,四是吉利的数字,七则不吉,所以遇到四就连过两天,遇到七就跳过去。
去年宴会的时候录支提过商路的事,后边没了动静,都以为他已经忘了,过完年却又想了起来。
大都督的命令不能怠慢,烦了跟着奴仆走进都督府,这回却不是上次的大客厅,又往里走了一阵,来到一座两层小楼。
去到楼上,只觉热气扑面,也不知道怎么供的热量,录支在主位,正袒露胸怀歪在一女子身上,另有两个少女给他捶腿揉肩,三个胡人女子都衣着轻纱,身材曼妙,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程司马,不需多礼,坐”。
烦了不知道是吐蕃贵族都这么豪放,还是大都督的个人喜好,不过确实挺会玩的。略一拱手,去到旁边盘腿而坐,“大帅招在下有事?”。
录支道:“没甚大事,招程司马来说说话,”说着拿脚踢了踢侍女,“去,服侍客人”。
那少女并未起身,一路爬到烦了腿边,乖巧如猫。
录支瞥了一眼,唐人习惯正襟跪坐,他却是大咧咧的坐姿,轻笑道:“听闻程司马出身安西?”。
烦了心中一动,双河州有安西的人并不是秘密,面色如常的点点头,“下官原是都护府小吏,元和七年年末去到双河州,蒙公主收留至今”。
录支点点头,叹道:“郭王爷威震西域数十年,一代豪杰终至封神,安西陷落,乃是气数,非战之罪……对了,听闻杨大帅也曾路经双河州,程司马与他熟识?”。
烦了面有愧色道:“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杨大帅矢志归唐,陆某惫懒,与大帅终非同路,只是无颜再见王爷……”。
录支安慰道:“凡大英雄必遭大磨难,似我等俗人,做不得英雄”。
烦了叹道:“程某倒不怕磨难,只是见多了争斗杀伐,百姓凄惨,遂留住双河,偷闲待老而已,奈何公主恩重,不得不报答一二”。
“恩重?”,录支调笑道:“是情重吧?我看琼珠豁真与程司马可不一般”。
烦了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正色道:“大帅,公主温柔美艳,程某迷恋,岂是错处?”。
“哈哈”,录支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侍女肉厚处,“无错!程司马性情中人!我敬佩你!”。
安西陷落,唐人大多死难,少数逃散各处,这位跑到双河州去,贪恋那公主美色,甘愿供其驱使,也算个痴情种了。
见他始终不动那侍女,又道:“程司马何故拘谨?可是不合心意?”,说着又拍了拍手下侍女,“去,好好服侍客人”。
少女靠近,见烦了不动,试着去拿他手,又去抱他的腿,烦了坐的随意,却手脚不动,二人不敢用力,只得轻轻贴到他身侧厮磨。
录支道:“日前说起商路之事,不知司马以为如何?”。
烦了沉吟片刻,答道:“大帅,便是打通西州龟兹,也无许多益处”。
录支眉毛一扬,“司马且细说”。
烦了道:“丝路者,自大食,勃律,龟兹,西州乃至沙州,再往陇右大唐,最富者唯大唐尔,而今大唐与大吐蕃和议未定,商路不通,大食的奴隶与货物卖于何人?又有何物可贩卖于大食?西州龟兹等地,多经战乱,百物匮乏,即使商路畅通又有何用?大帅,回鹘有的,河西也有,河西没有的,回鹘也没有……”。
商路确实重要,可市场和货物产地更重要,没有大唐那个最重要的生产厂家和最大的消费市场,光有一条路有个屁用。
河西陇右被折腾成这个鬼样子,回鹘占据的山南地本来就地广人稀,这些年更穷的彻底,唯一的出产可能就是马,可河西又不缺马。
这一路算下来全是穷鬼,其实大食也是个二道贩子,商路西端还得往西,中间这一段既织不出大食紧俏的高档丝绸,又无力消化奴隶和商品,商贾没有高利润的货物贩卖,想收税发家你是想多了。
录支听的连连点头,深感有理,当年这条商路无比繁盛,大唐光收税就收到手软,吐蕃眼红的都不行了,陇右河西打不动,不惜代价的去打安西四镇,打了多年损失惨重,终究没能打下来。
后来趁大唐内乱占据陇右河西,结果商旅断绝,收税发财的梦想还是没能实现。
这次与回鹘达成停战,又恰好公主经过,录支想着商量一下打通这条路发财,程司马一席话却无情粉碎了他的幻想,没有产地和市场,光中间一条路屁用没有。
录支长叹道:“看来此事终究难成,还是待和议后再说吧”,问题是大唐拖来拖去的不答应啊。
烦了却又道:“大帅,其实也有些小钱可挣……”。
“嗯?”,录支来了精神,“司马请讲”。
烦了道:“大帅,商路断绝,不止咱们难捱,大唐商贾也着急。
凡贩卖者,路远则需利重,河西所出者,粮,盐,粗布,药材,战马。粮和布不用多说,唯战马药材略有用处,可回鹘每年向大唐进贡大量战马,那便只剩好马与药材。
而山南与回鹘所出,除牲畜粮食,唯有香料,兵器,宝石与黄金值得贩卖……”。
录支精神一震,没错,商路断绝,难受的不止吐蕃回鹘,大唐也难受,他们的丝绸细瓷要卖出去,达官贵人也需要西域的货物。他敏锐的察觉到程司马的言下之意,“司马有门路?”。
烦了笑道:“在下去长安恰好结识了几个大商家,大帅守着沙州这个聚宝盆,受穷实在是说不过去”。
录支道:“来人,设宴,招几个人来陪司马”。
他已经确定,烦了肯定有发财的点子,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司马想要什么?”。
烦了笑道:“不如在下先说,大帅觉得能值什么,便赏什么”。
录支抚掌笑道:“程司马真妙人,设说来”。
烦了道:“大唐与吐蕃和议之事,无论成不成,大帅都要抢先先机,与其去跟回鹘人委屈求全,不如坐地生财”。
录支没听懂,却也点点头,“司马继续说”。
烦了道:“大帅听说过长安商号吗?”。
“不曾听过”。
“长安城内的勋贵,世家和大商家所联合,有钱,有好货,有门路出关。大帅跟凉州打个招呼,让他们的商队能来沙州,我回去路上跟山南诸州商贾说一说,也组商队来沙州。
两边在这里交易,大帅不用求这个求那个,就坐在家里,给他们提供些庇护就好……”。
录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长安商号走私来沙州,在这里跟回鹘人交易,自己坐地收钱,“河西之地好说,陇右那边怎么办?”。
河西是他哥俩说了算,当然没问题,陇右可是那囊氏地盘,两边死对头,长安商贾不好过。
“哎哟”,烦了笑道:“大帅,谁会跟钱过不去?北路中间就差个会州,他要听话就一起发财,不听话就让他听话”。
录支连道有理,区区一个会州好办,钱和刀总有一样会管用。
“那个长安商号会来嘛?”。
烦了道:“崇德可汗正求亲呢,还得跑几趟,我带封书信去给牵个头,一开始总要试探一下,大帅不用着急”。
录支问道:“司马以为,什么时候能成?”。
烦了计算一下,说道:“两边第一次交易估计得今年冬天”。
“太慢了……”。
“联络两边,组织货物,再大老远的赶来,怎么也得到冬天。大帅,万事开头难,只要第一回挣了钱,尝到了甜头,后边不让他们来,他们还不愿意呢……”。
“哈哈哈哈”,录支拍打着侍女大腿笑道:“司马真大才,在公主帐下属实屈才了”。
一个奴仆进来道:“主人,安排好了”。
录支点点头,起身道:“明日再商量,今天先请司马尝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