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目光长远,善于利用人心,布局周密,能在不知不觉间做成死局,月儿的优势是胆大包天,行事不拘一格,尤其擅于把握细节,这两公母配合,一般人真扛不住。
熟悉安西兵的人都知道月儿,也都对她不敢轻视,因为许多时候一个人的地位不取决于她个人,而是取决于她是谁的人,烦了背着她横穿大漠,对她的宠溺有目共睹,那她就不再是个瘸腿胡女,而是安西兵头领的心头肉。
郭贵妃自然知道月儿在烦了心中的分量,曾几次邀请她进宫玩,可她毫无兴趣,偶尔来一次也是随便应付一下,今天却主动提出要进宫,姑妈很是高兴,特意命她的步辇在宫门处等着接人。
表弟快步冲过来,抱住烦了道:“哥,你可想起我了”。
烦了用力把他推开,“想就想,别说的这么恶心”。
表弟一歪头又看到了月儿,张开双臂向前道:“月儿,哥也想你啊……”。
月儿双眼一瞪,“站住!”。
表弟马上止步,尴尬的搓着手道:“都是自己人,抱一下也没什么”。
烦了还真有些想这个可爱的家伙,揽住他肩膀晃了晃,说道:“身子骨还行”。
表弟叫道:“我可是两天一回,绝不多耍”。
“小点声吧你,不嫌丢人”。
月儿上了步辇在前边,哥俩落到后边边走边聊。表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汇报一遍,总结一下就是吃喝玩乐,然后神秘的道:“哥,我又给你寻了两个……”。
“打住!”,烦了忙打断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我不要,你留着吧”。
看一眼月儿的发饰,表弟低声问道:“哥,妹妹变婆娘了?”。
烦了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这事很难为情,可也不能不承认。
表弟摇头叹道:“我本想纳她入宫来着……”。
烦了忍无可忍,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我去你的吧!”。
表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站直了哈哈大笑,几个宦官愕然看着,他却怒道:“看什么看!管好自己的眼珠子!”。
他不傻,知道谁真心待自己,对与烦了的兄弟情义倍加珍惜,而且从不隐瞒,甚至当着皇帝和贵妃的面称烦了为兄长,老李和姑妈也并未明确阻止。(唐代对这种事约束并不严,比如有名的高力士,肃宗做太子的时候就公然称其为二兄,也就是二哥,诸王公主则称呼阿翁,驸马称爷,相比较而言表弟叫声哥真不算什么)
月儿先去贵妃寝宫,哥俩一路笑闹着来到蓬莱殿,老李也恰好刚到。
烦了刚要行礼,却听老李道:“行了,免礼吧”。
行礼这事是要专门练习的,动作舒缓赏心悦目,烦了这个跟打拳一样,根本没眼看。
“这些日子耍的还尽兴?”。
上来一句调侃,烦了忙赔罪,“臣有罪”。
老李道:“年纪轻轻的,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不能如此贪图享乐”。
“是,陛下教训的是”。
都明白怎么回事,但程序不能错。老李对这小子还是比较满意的,活儿干的确实漂亮,也没有许多歪心思,这回丢下大军出去玩,让自己趁机收拢军心,配合很默契。
“罢了,此处不是朝堂,坐下说话”。
烦了坐下偷偷打量老李,只是比以前略有苍老,脸上有些疲惫之色,没看出太大变化,看来他服用丹药的时间不久,或者剂量不大,即使中毒也不会太深。
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要是已经是个中毒已深的神经病,自己还真得早做打算。
老李问了些魏博和宣武的事,得知田弘正父子真心归附,脸上多出许多笑意,“还是武相献策,夸弘正之功则可收其心,今果然成功”。
烦了这才知道,皇帝亲自书写圣旨夸奖田弘正的主意竟然来自老武,那老头确实有一套。
田弘正再次上表,说田氏一族已经做好所有准备,只等朝廷允许便马上启程回京。而韩弘也上表,意思差不多,说自己年老体弱,不足以为国出力,急切想要回京养老。
淄青平定,魏博和宣武归附在即,再加上成德王承宗病重,幽州刘总一心出家,几大刺头已经全都服了,这也是老李志得意满的最大资本,安史之后六十年,大唐终于再次一统。
从淄青平定诸镇上表,朝中拍马屁的声音此起彼伏,把老李夸上了天,当然了,确实有不少人是真的为大唐高兴。
对于藩镇的态度大概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大唐已经中兴,革命成功了,没必要再折腾,只要再任命节度使的时候慎重一些,留下质子就够了。
另一派则认为节度使权力太大,应该干脆罢撤,恢复郡县制,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后患。
两派互相争吵,但并不激烈,因为无论哪种对策都是慢活儿,慢慢来就行。
同时吐蕃再次派来使者,商量与大唐正式会盟,两国近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但也一直没有正式停战会盟,近几年吐蕃人连续派人来商量,看上去诚意很足。
老李笑道:“爱卿以为,朕的功绩可否比得上太宗半数?”,看似玩笑,可那灼灼的眼神出卖了他,他是真的希望得到烦了的认可。这家伙确实有本事,可嘴巴也是真的毒,每次都怼的老子下不来台,如今天下太平,这可是我十几年辛苦的结果。
烦了是真想骂他,你怎么有脸拿自己跟太宗比的?你是干了些活儿,可蠢事也没少做,这所谓的中兴盛世跟以前有什么区别?那些藩镇不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再说这是你的功劳吗?除了文臣武将拼死拼活的干,这里有一小半功劳是田弘正的,若不是他,连特么淮西你都不敢打,刚取得一点成绩你就满足了,听着马屁声,做着长生梦,藩镇节度使一个没动,猜忌打压功臣火力全开,把老子的苦口婆心都忘了个干净,你这个蠢货!有脸邀功!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烦了认真的道:“陛下刚明果断,能用忠谋,不惑群议,卒收成功,御极十余年,讨刘辟,除李琦,斩元济,平淄青,收魏博宣武,服成德幽州,破碎山河终至一统,天下万民免于刀斧,自古中兴之君,未有及陛下者”。
这段话文采一般,只能算比较低级的夸奖,可老李听的全身舒畅,眉开眼笑。关键不是说的多好,而是从谁嘴里说出来,能听这小子说几句好话太难了。
连连摆手道:“爱卿过誉,过誉了,朕虽有微功,亦是仰仗诸文武出力”。
烦了道:“陛下此言差矣,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农夫耕田,纵有万般计谋又有何用?今之天下,全赖陛下识人也,汉高祖坦言不如三杰,可高祖为帝,三杰只可为臣,正是此理”。
老李大为惊奇,这段话比上一段的境界高了不止一等。
将皇帝比作伯乐,臣子比作千里马,千里马跑得快自然是伯乐功劳。
刘邦说我运筹帷幄不如张良,治理天下不如萧何,带兵征战不如韩信。有人只知道皇帝承认三杰牛叉,却没理解高祖的言下之意,你们再牛也只是臣子,是我发现提拔的你们,皇帝只能我干。
烦了把大半功劳归于皇帝,是皇帝识人用人才使得大唐得以中兴,这让老李很是惊喜,“爱卿竟如此认为?”。
烦了叹道:“陛下,臣本为安西残卒,裴相不过州郡小吏,若非陛下信重,岂能窃居大名?
人说臣善战,裴相善谋,此乃无知之言也,若无陛下坐镇京师,调和文武,调度财赋,平衡阴阳,何来淮西淄青之捷?
臣止奔走之力,裴相输运粮草,却被谬赞,他日史书评说,恐贻笑大方矣”。
这段更狠,干脆自称就是个跑腿的,裴度就管运送粮草,功劳自然都是领导的。
老李矜持道:“爱卿不必过谦,朕虽有谋划运筹之功,至多不过半数,还是将士用命,文臣用谋,才能有此局面”。
烦了忍着恶心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