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青之战结束的有些潦草,还是以一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方式,刘悟说李师道要害他,他是被逼无奈为国除贼,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好像他本来没想归顺朝廷,打算死硬到底一样。
说白了就是因为个脸面,小弟把老大宰了太不光彩,正当防卫要好听一些。
以仁厚着称的刘悟把李师道和几个儿子,以及他所有的亲信手下杀的干干净净,这事的真相也就随他怎么说了,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挺好嘛,该死的死了,战争结束了,省的再打来打去。
老裴反应很快,立刻下令李愬率军进城,作为皇帝心腹,这份荣誉必须要给他。
然后派人带着李师道的头去报捷和一系列的战后安排,淄青十二州脱离朝廷六十年,一朝重归大唐治下,各种政务可有的忙了。老牛自然是郓州刺史的不二人选,张榜安民,赦免官吏士卒,一切以稳定为前提,农时已经被耽误,得快点抢种粮食。
烦了没进城,他是军中将领,没有朝廷命令不能随便插手地方政务,因为戏班子的缘故,导致他在郓州名气不小,百姓们见了他再乱喊些什么,传到上边不太好听,索性便在城外大营里待着了。
安西军经过这一战长进许多,配合愈发娴熟,士卒也有了许多彪悍气质,这时已不需要高强度的操练,所以他下令全军休整,每天只操练一个时辰。
瑶儿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后帐,偶尔出来也包着头脸,其实营里人大多已认识她,没人鄙视她这个小妾,反而对她颇为尊重,还是那句话,男人的态度决定女人的地位。(反之也一样)
看她脸色不好,忙把牛鼻子叫了过来,这年头随便一场病都能死人,可不敢大意。
牛鼻子诊了下脉,酌定道:“喜脉,两个多月”。
烦了一愣,“什么脉?”。
牛鼻子鄙视道:“有身孕了!装什么糊涂!”。
“怀孕了!”,烦了眨眨眼,“有孩子了……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牛鼻子起身就走,“晚上别折腾,忍着点!”。
“等下!”,烦了忙拉住他道:“给开点安胎药啊”。
牛鼻子用力甩开,“好好的开什么药!”。
帐内剩下俩人,烦了努力平复一下心情,上下打量着蒲刺客,喃喃道:“竟然中了……”。
蒲瑶儿美滋滋的摸着肚子,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笑意,“郎君,奴终于怀上了”。
烦了耳边却在嗡嗡作响,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从没想过会有孩子,怎么突然就有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蒲瑶儿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是家中长子……”。
将她拥在怀里,看看帐篷顶,烦了轻声道:“其实女儿挺好的……”。
“必定是男娃!”。
烦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月儿知道这个消息会怎样……
“走,出去走走”。
“安胎要静养”。
“刚俩月静养啥?得多走动才好”。
拉着她去到外边,燕子等人低声道:“恭喜哥哥”,说罢齐齐退开几步。
“你们干嘛?”。
燕子低声道:“有了娃可不能惊动”,众人皆齐齐点头,满脸郑重。
“神经病”,烦了腹诽一句带着瑶儿散步,所过之处,士卒齐齐噤声,只远远的抱拳恭喜便快速退开,一个个小心翼翼。
烦了哭笑不得,“你们消息倒快,用不着这么小心吧”。
胡子满脸严肃,“不能大意”,众兄弟齐齐点头。
看众人神色,烦了好奇问道:“意义这么重大嘛……”。
旭子郑重道:“或许就是安西兵的头领”。
这个世界,谁都不敢说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敢说自己到底能有几个儿子,所以瑶儿肚子里的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还代表着安西兵的传承,甚至可能是下一代安西兵的领袖。
血缘无比重要,即使旭子有大将风范,阿墨的能力无可挑剔,可他们都不能让所有人信服,肚子里这个却能,哪怕他能力差一点都没问题。
烦了从未想过什么父子相继一类的事,拉着瑶儿边走边道:“别理他们,一个个神经病一样!”。
四月十九,郓州城破仅仅十天,圣旨送达。
新编禁军更名为神策一军,李愬任兵马使,驻淄青十二州镇守。
张克礼任东都防御使,主持禁军编练,朱邪执宜任东都马军总管。
柳公绰任淄青十二州节度留后,主持政务。
牛僧孺任郓州刺史兼十二州观察使……
裴度,李光颜,杨凡率安西军押送人犯回朝复命……
烦了二话不说,下令拔营。
圣旨没提封赏,看来是要等回京后再论,不过一系列的任命可不寻常。
最扎眼的是两处,一是柳公绰名义上是节度使,但兵权却归李愬,监察权归老牛,也就是说他这个节度使被分掉了大半权力,这明显是老李的一次尝试。
另一处不寻常是禁军改名字,新编练的一万五千兵马改为神策一军,看似就多个一字,实际却大不一样,这支兵马已经由宦官掌管变成了老李自己的学生掌管。
而洛阳还有两万人在编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编练完会叫神策二军,也将由讲武院出身的学生接管。
大军浩浩荡荡西行,不冷不热的天气,行军速度飞快,战事已了,杂事丢给旭子和阿墨,每天跟老裴和李光颜吃酒闲聊,倒是轻省。
老裴笑道:“吐突承璀推脱讲武院学生进神策军,陛下对他已经有了戒备,以前是无人可用才让宦官掌兵,如今有了学生,岂能让阉人再掌兵权?”。
文官与宦官天然对立,老裴在幸灾乐祸。
李光颜道:“那些学生皆出自民间寒门,虽稍显稚嫩,但对陛下忠心耿耿,比宦官要强的多”。
当初烦了曾提过向学生灌输一些忠君思想,老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做的更过分,把那些学生洗脑洗的很彻底,婆子正在帮他们改掉一些毛病。
又说到各藩镇的事,宣武军节度使韩弘已经正式上表,以年老为由申请回朝任职。
幽州刘总也已正式上表,不过他说的不是回朝做官,而是要出家当和尚。
这家伙有意思,当年杀父害兄当了节度使,结果落下了心病,特别是近年整天怕被鬼魂索命,为了寻求心里安慰每天吃斋念佛,还弄了一大堆和尚围着他,这回是真受不了了,想要正式出家当和尚。
还有一个未经确认的消息,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听说李师道伏诛后当场吓晕,然后得了重病。
这么一看天下确实太平了,老李着手削藩也说得过去。
闲聊了一阵,裴度忽然道:“对了,那天远远看到你那爱妾,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烦了举杯道:“裴相见过的人何止万千,有一两个相似的也不稀奇”。
老裴举杯点点头道:“老了,容易犯糊涂……”。
酒宴散场,烦了匆匆回到营帐,蒲刺客正在做针线活儿,看他进来忙起身帮他脱去大衣裳。
“以后再出去,躲着裴相些”。
蒲瑶儿疑惑问道:“为什么?”。
烦了捏着她鼻子道:“还真是一孕傻三年,你自己做的什么事忘了?”。
“我做什么……”,话说一半,蒲瑶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当年行刺老裴,差点把他当街砍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郎君……”。
“好了好了没事”,烦了忙抱着她安慰道:“他都老糊涂了,认不出你来”。
瑶儿哭道:“这几天奴出去都没带面巾,遇到裴相好几回,还奇怪他怎么远远的盯着奴看,必是他认出来了……”。
烦了忍不住笑道:“把人头上砍了那么大的口子,你竟然忘了?”。
瑶儿哭的更厉害,“奴真的忘了……”。
烦了拍着她背道:“没事,他堂堂宰相,你一个小妾,不会找你的,若是真问起来你就说从未去过京城,他再问就让他找我”。
瑶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要不我不出去了,白天在车上……”。
“傻呀你,越躲不越显得有鬼嘛,该怎样怎样,就当没那事……”。
两公母在商量着耍无赖,也不想想,裴度何等人物,岂能认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