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盐,唐邓荆襄的百姓第一个印象是贵,提起盐商,所有人的第一印象是有钱,烦了随便提一句众商贾就疯了,兵荒马乱当然危险,可比起山一样的盐堆,一点危险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商会首领,除了阿墨根本没有第二个人选,墨先生的名号先不提,单一个安西军后营主将就足够了,咱们的身家性命都得交给他,还得跟着他发财,你难道有更合适的人选?
老白和元九赶到军中,被任命为行军司马,安西军出征前最后一次军议开始。
烦了巡视一周,下令道:“郭旭任右路兵马使,授旗牌印信!监军董小二,行军司马白居易,前军主将胡子,中军副将李佑,后营主将吴秀林随行,领马军四营,步军七营,后营辅兵及工匠郎中半数,取路蔡州,陈州,宋州,攻兖州!”。
帐中一半将领齐齐抱拳,“遵帅令!”。
烦了点点头,“去吧,军略已交于副帅,诸将务必用命!”。
旭子与众将抱拳一礼,纷纷退出去往别帐。
通常军队分兵会分偏师与主力,安西军这次却一分两半,一半听命于郭旭作为右路,一半跟着烦了作为左路。
帐内还剩自己的人马,烦了又道:“行军司马元稹,掌军情文书,即刻下文向城县,准备营地粮草,另下文汝州京畿,沿路接应,不得有误!”。
元稹拱手退出,匆匆而去。
“前军主将鲁豹,领马军三营,初十出发,沿路监察营地,准备向导,至东都营地休整!”。
“遵命!”,鲁豹抱拳退出。
“中军副将朱勇,陈光洽,领马军两营,步军七营,收拾行装,十三出发,佐使随行!”。
众将领命,行礼而去。
帐内还剩阿墨,烦了道:“阿墨,后营就交给你了,照看好商会那帮人,他们有大用”。
阿墨轻笑道:“放心吧阿塔”。
帅帐内只剩他一个,皱眉看着地图陷入沉思,此次的进军路线和计划绝对前所未有,可是没办法,淄青实在太大了,一万安西军若是步步推进,走不出多远便会把兵力分光,只能出奇招儿。
旭子分派完任务又来到帅帐,低头看了一阵地图,说道:“我还是觉得你这边兵力有些薄,再划过来两个营吧”。
敌人分辨主力的重要依据是旗号,烦了这一路要承受的压力肯定更大,所以平均分兵是不合适的,而且将领中鲁豹和陈光洽明显不如胡子和李佑,烦了却把二人都收到自己麾下,再加上后营还要带着大批商贾,也会影响战力,单从目前战力看,左路甚至还不如右路,所以旭子极力要求抽调两个营充实左路。
烦了摇摇头,“只能这样,别无他法”。
旭子没问为什么,烦了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充足的理由。
安西军上下都在忙碌,两个主帅在帅帐里把整个计划又反复推演几遍,每一处细节都没放过。
分兵作战配合尤其重要,可一旦出兵,根本没法实时联络,能依靠的就只有战场嗅觉,默契,以及周密的计划。
九月初十,两支前锋马军分别出营,烦了和旭子也各带亲兵一同出发,按理他们要与中军一起行动,可这次不同,他们都有重要任务在身。
两支前锋分别派出前哨斥候,沿官道一路向北,烦了和旭子趁机最后再推演一遍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到正午时到达路口,一起吃了干粮。
“好了,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
二人碰一下拳,旭子上马向东,烦了则继续向北。
一路向方城县进发,前哨不时回报,鲁豹却不时看向烦了,烦了始终一言不发。
傍晚时进入临时营地,鲁豹进来询问,“哥,要不要设置明岗暗哨?”。
烦了沉着脸道:“鲁豹,你是前军主将!要不要我教你骑马?”。
鲁豹低下头,喏喏道:“哥,我怕出错……”。
烦了看着他,轻叹一口气,“燕子!拿壶酒来!”。
按着鲁豹让他坐下,让所有人都出去,坐到对面抿了口酒,把壶递给他,鲁豹木然接过喝了一大口。
“鲁豹,你怎么了?”。
鲁豹低头道:“哥,我怕做不好……”,说完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烦了早就发现他有问题,这次也是故意把他调到自己麾下。
“鲁豹,当初你怎么到的黑头山?”。
鲁豹身子一僵,猛灌了两口酒,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我到铁关城,程二哥也在,他原本是我爹亲兵,我爹救过他的命……程二哥什么事都顺着我,我说什么他都帮我……
后来铁关城被袭,是他拉着我去的员渠城,又到抚宁堡……
去绕路奔袭铁关城,程二哥再三说不能去,可他最后还是去了……山里没找到水,他说应该马上出山,我决定继续走……
哥,你知道弟兄们怎么走出那座山的吗?是靠吃兄弟的血肉……呜……”。
鲁豹猛的仰头灌酒,脸上满是泪水。
“走出了那座山,到处都是吐蕃人,弟兄们没有一个孬种……人越打越少,最后剩下十几个,吐谷浑骑兵包了过来,弟兄们让我和程二哥先走……
我俩在沙漠里走了四天,就剩下一口气,我跟程二哥商量,都是我的错,我死,他吃掉我活下去……
程二哥……他先往自己胸口插了一刀,他说还我爹一条命……”。
把壶里的酒全部喝光,鲁豹双眼赤红,“我吃着自己兄弟的血肉活下来的,就像个畜生一样!
我以为躲在那里谁都找不到……我以为那两个兄弟是马匪……
我什么都做不好,每次都连累许多兄弟……
上回打蔡州,我逼着那个人带路,差点惹下大祸,幸亏旭子哥发觉不对,不然都得冻死在雪地里……”。
鲁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脸大哭。
“哥,我知道,若不是我爹临死求你饶我一命,你早就砍死我了……其实我真想你把我一刀砍死……呜……”。
烦了拍着他肩膀叹道:“鲁豹,你欠的债真不少……”。
鲁豹哭了好一阵,慢慢止住抽泣,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抹了把鼻涕说道:“哥,你让我做前军主将,我当时就想推让,又怕你不高兴。可我真做不来主将,让朱勇做吧,我做副将,做个管营校尉也行”。
烦了摇摇头,沉吟片刻道:“你还记得董长安吗?”。
鲁豹点点头。
烦了道:“我们第一回厮杀,是个小部落,结果打的手忙脚乱……剩个女子,手里拿杆木叉,我下不去手……长安哥把我推开,他被戳到了脖子,就是那一叉要了他的命。
我答应董恩照应他家少主呢,结果……后来董恩跑到长安哥墓前自尽了……
疏勒人信我,死了上万人,疏勒也没能守住……
还有阿墨他娘,她叫米拉,跟了我六年……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她其实是偷了我炼制的毒药,服毒死的……
可她死了,我却活了下来……
鲁豹,咱们都欠了不少债,我知道你害怕,其实我也害怕,可欠下的债得还。
咱们兄弟里能带兵的就这几个人,勇子那性子带不了兵,这个前军主将只能你来。
鲁豹问道:“哥,你觉得我行?”。
“你当然行!”,烦了肯定的道:“你是鲁阳大将军的儿子,至少有他五分本事,鲁豹,不用你拿主意,你只要带好这支马军就行。
看看外面那些人,一个人花的钱都顶得上咱们三个安西兵了,可咱们安西兵一个就能砍死他们五个。
那些藩镇兵什么样你也看过了,李师道的兵连他们都不如。
你得让这些人见识一下,让他们看看咱们安西兵是怎么打仗的,然后告诉他们,你只有鲁阳大将军的一半本事而已”。
鲁豹目光坚定的点点头,“是该让他们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