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义可汗双眼微微眯起,作为一方霸主,诚意满满的招揽,竟被人当面拒绝,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这也是草原人永远的痛,一直被中原人视为蛮夷,耻于为伍,但凡有点本事的中原人,只要投靠草原,必定被口诛笔伐,连带整个家族都要蒙羞。
可是历朝历代,投靠中原的草原人数不胜数,史书却都是轻描淡写,仿佛就应该是那样(这简直双标到了极致)。
天可汗说无论中原人还是草原人,都是我的子民,他用广阔的胸怀接纳所有人,无数草原勇士用鲜血回报他,有的甚至成为大唐的将军,名扬天下。
今天,有人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你们就是蛮夷,不是每个人都有天可汗的广阔胸怀,他宁愿九死一生回去做个卑贱的小卒,也不留下做回鹘的贵人。
烦了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朱勇和胡子说的对,有的事不能以得失去算计。他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不歧视回鹘人,回鹘与大唐关系也确实不差。可回鹘终究不是大唐,身为大唐正兵校尉,不能投靠回鹘,这就是理由。
两人狠狠对视,帐内一时空气凝固。
就在烦了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慢慢点了点头,“好!不愧是安西兵,够硬气!”。
烦了心中一松,自己和阿墨的判断没错,保义可汗不想与大唐撕破脸。
别人给面子就要就坡下驴,抱拳道:“如此便多谢可汗款待,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今日便向可汗辞行了!”。
“慢!”,保义可汗缓缓道:“我可以派兵护送你们回去,也可以把阿依交给你”。
烦了一喜,没想到他如此大度,忙躬身道:“多谢大汗!待我回去大唐,一定将此事禀报陛下与诸位大人,一定会善待阿依……”。
“我还没说完呢”,保义可汗道:“我要郭王爷升天的那个东西!”。
烦了心头像挨了重重一锤,却装出一脸疑惑道:“下官听不懂大汗在说什么,王爷升天时下官不在,听说是天降霹雳……”。
“行了!别装糊涂了”,保义可汗打断道:“杨校尉!杨将军!悟能大师!”。
烦了笑道:“下官确实不知可汗在说什么”。
保义可汗缓缓道:“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元和二年六月初八,你去北山山谷,晴空炸雷,声闻十里。
七月初七,王府后院,有五彩之光亮如白昼。
元和六年,七年,疏勒城内皆有异响,元和八年正月初一,王府晴空霹雳,房舍皆成齑粉。
杨将军,把手段教给我,阿依你带走,我保你们平平安安的回到大唐”。
烦了心中犹如惊涛骇浪,面色依旧如常,再摇头笑道:“下官实在是不知道大汗在说什么,许是大汗听到些无知愚民的传言吧”。
保义可汗缓缓道:“我再答应你一个条件,说吧,你想要什么”。
烦了坚定的摇摇头,“无功不受禄,下官不敢奢求!”。
他现在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大搞火药,回鹘在安西城甚至疏勒城都有密探,若大规模制作火药,根本不可能完全保密,若是泄露出去,回鹘,吐蕃,大唐藩镇……
全天下都乱套了……
保义可汗终于失去了耐性,一字一句的道:“我劝你再想想!”,话音刚落,七八个侍卫从两侧现身,皆是手持盾牌的壮汉。
烦了左右瞟一眼,笑道:“我手无寸铁,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
保义可汗摇头道:“据传疏勒镇守兵马使杨凡,一柄长刀勇悍绝伦,是安西步战第一高手,小心一些总没有错处”。
烦了笑着摇头道:“是弟兄们抬举,算不得第一”。
保义可汗道:“杨将军,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看众侍卫渐渐逼近,烦了单手伸进怀中,脸色如常的说道:“可汗,你谋害大唐校尉,若是传扬出去,恐怕……”。
保义可汗道:“放心,我不会杀你,只是要留杨将军多住些日子”。
众侍卫手中只有盾牌却无兵刃,明摆着就是要活捉,烦了摇摇头道:“可汗还真是给面子,你既然知道王爷升天时房舍都化为齑粉,方才就该让侍卫仔细搜身,现在我离你这么近,这间屋子恐怕也要化为齑粉了”。
一言既出,保义可汗脸色一变,死死盯着烦了伸进怀中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诈我!”。
烦了心头一松,他知道那东西出自我手,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需要点火。
神色更加自若,微微仰头挑衅道:“可汗若是不信,尽管一试”。
保义可汗举起手臂喝道:“我倒真想试试!”,众侍卫再次逼近,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烦了怀里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他久经战阵,刀枪箭矢面对的多了,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还有了些笑意,从容的看着保义可汗说道:“来”。
保义可汗双目如野兽一般,咬牙切齿道:“我不信你会同归于尽!”。
烦了慢慢收起笑容说道:“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
“与我拿下!”,侍卫应声而动,已至眼前。
烦了探入怀中的手猛的一动,大吼道:“那就都去死吧!”。
就在侍卫要贴到烦了,“慢着!”,保义可汗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迟疑片刻后,挥手道:“都退下!”。
侍卫退出,烦了也把快要抽筋的手从怀中慢慢抽了出来。
二人对视良久,保义可汗才问道:“为什么?”。
他确定烦了有雷霆般的东西或者手段,可他不明白,烦了宁愿同归于尽都不交出来,难道是非要带回大唐吗?
烦了道:“大汗,你英明神武,怎么不想想,我的手段若是能随意使用,安西都护府会沦陷吗?”。
保义可汗微微点头,这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烦了有手段,却一直不用,直到安西沦陷郭王爷升天才用了一次,“是因为什么?”。
烦了懊恼道:“大汗,不是我不想用,是不能用!师父再三嘱咐,此手段要等我飞升时再用,否则必遭天道反噬,可惜我年少不懂事,私下里一再施展,发觉不对却为时已晚,终至安西陷落,最后为求活命只教给王爷……”。
一席话说的声情并茂,保义可汗脸上阴晴不定,被唬的一阵阵发懵,很玄幻……却也不无道理。
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傻子,一夜之间变得无所不知,有得道高人指点似乎也说得通,他明明有手段,却一直没用,只私下里搞出一些小动静。
结果安西陷落,王爷与尚恐热同归于尽……这么看来,这个手段似乎也不是那么香,而且反噬实在太重了。
“我不信!”,保义可汗道,双眼死死盯着烦了,以期能看出一点破绽。
烦了笑道:“信不信都随可汗,事实就摆在那里,我本事低微,只能勉强做到个同归于尽,可汗身份贵重,不会真要与我这种小人物赌命吧”。
保义可汗犹豫再三,牙缝里终于挤出几个字,“使团明天自去!”。
烦了干咳一声,硬着头皮道:“大汗……我能不能见见琼珠豁真……”。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