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刺史正语重心长的传授为官之道,“有的事能做不能说,有的事能说却不能做,明白吗?”。
某族长脑门上顶个大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不解问道:“大师也是怪,咋还不喜欢年轻姑娘,专喜欢寡妇?。
楚沅刺史摆摆手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听有学问的先生说过,天朝上国,大人物都这样,当年大汉皇帝娶寡妇生了武帝,后汉的昭烈皇帝娶吴夫人,甄夫人跟文皇帝,就是当朝的天可汗,后宫里也娶了三个呢……”。
某族长大惊,“原来如此,大师真是……”。
悟能大师送出两个妹子,舍弃仇将军的孙女,回绝诸部献女人,却唯独对小寡妇米拉情有独钟,终于坐实了其特殊的癖好,这一结论令围观群众感慨不已,果然非常人行非常事,悟能大师就是不一样!
烦了实在没法解释,只能郁闷的回到疏勒城,秋收结束后疏勒人一刻都没有停歇,在封冻之前要尽量多干活儿,为明年做好准备。
今天是十月初三,也是疏勒学堂第一批毕业生离开的日子,九个人都只有十几岁,可疏勒等不到他们长大成人,各州刺史和兵马使都需要能写会算的副手,烦了只能把他们派出去,慢慢磨练吧,穷人的孩子只能早当家。
随着北风越来越冷,老仇治又发病了,老吴说只要能挺过冬天就能再活一年,烦了没事的时候就来坐会儿。
“你是不是想把摩伲古拖死?”,仇治对烦了很了解,他一再演武绝不是练兵那么简单。
烦了笑着点点头道:“我看他能撑到几时”。
职业脱产军人和农夫牧民的战力差距很大,养兵的成本自然也差距很大,除了铠甲兵器,平日人马可都是要吃饭的。
疏勒镇占据中北部最好的地方,有四万百姓,还有都护府支持盐铁才养了两千兵,摩伲古身处南部山地和丘陵,就一万多穷鬼,养兵要艰难百倍。
本来部落是战时为兵平时为民,可是迫于疏勒压力,荆棘关他不敢不守,在那里常驻人马,不仅要养着这些人,部落里还少了劳动力,这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每次安西兵去演武,弱小的摩伲古都要全力应对,还要拉来吐蕃人,吐蕃人的吃喝要消耗大量粮食,再加上还要两边送礼,十四部根本满足不了。
“十四部联盟本来就松散,过好日子没问题,真要是吃糠咽菜,我就不信那些部落能死心塌地跟着他”。
安西兵随便去一趟,摩伲古都要全力应对,而十四部越贫弱,联盟崩盘的概率就越高。这是阳谋,摩伲古没有反抗的资本,也不敢无视压境的安西兵,更不敢得罪吐蕃人,所以演武不停,他就只能被拖垮,也是弱者的悲哀,差距来自综合实力,根本无解。
仇治欣慰笑道:“好好好,有你带着疏勒,我死也死的放心了”。
烦了不悦道:“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老吴说只要能撑到明年春天就能再活一年”。
仇治笑道:“多活一年少活一年都一个球样,疏勒这地方不错,大将军旁边还有块空地,我埋那儿正合适”。
烦了点点头道:“心里还有什么事,今天一并交代好,别到时候来不及”。
仇治想了想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玫儿,我死以后这孩子就没有亲人了,你得给我护住”。
烦了不解道:“这话你得跟张公子说吧”。
仇治低声道:“烦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那俩人都不是上阵的材料,帮不上什么忙,将来若有危急,我不想她死在乱军之中”。
烦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点点头道:“若有那一天,让他们去热海黑眼部”。
仇治叹道:“烦了,若真有那一天,你要作何打算?”。
烦了平静的道:“我是安西兵,是疏勒主将,我哪都不去”。他在意的和在意他的人都在这里,如果安西注定要毁灭,自己也应该留下。
来到街上,米拉无声出现在旁边,不知道她躲在哪了,脸被冻的通红。
把披风给她披上,帽兜拉起,“大冷天的跟着干嘛?也不多穿一些”。
米拉脸皮僵硬的笑道:“穿多了不好看”。
烦了无语摇头,“跟个二傻子一样”。
秋草从远处走过,烦了道:“走,蹭饭去,石狼去切几斤羊肉,再带壶酒”。
鲁卡的小屋还是老样子,进去的时候他正皱着眉写剧本,看到烦了楞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米拉去帮秋草做饭,烦了一屁股坐下道:“我脸皮厚”,虽然上回差点把鲁卡两口子砍死,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鲁卡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来就好,我写了两个故事,正好你帮我看看”,说着跑去翻箱倒柜的拿出一摞纸递过来。
烦了看了一下,说实话,故事相当烂俗,没能跳出青年男女谈恋爱加玄幻的套路,无非是换个身份,不过戏词倒很考究,显然下了不少功夫。
“写的不错,可以排练”。
鲁卡长舒一口气,太长时间没排新戏了,虽然每月都有人送来粮食和铜钱,但吃闲饭让鲁导演非常痛苦,他很急于证明自己。
小心的收好稿子,低声道:“杨兄弟,我知道你怕我写安西坏话,我向你承诺不会那么做”。
看着他真诚的神情,烦了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鲁卡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小木桌,看了烦了一眼又快速低下头,“秋草一年没出过城了,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想去河边看看”。
烦了道:“逢十五和月末出城一趟,够不够?”。
“够!”,鲁卡开心的连声道:“够了够了,足够了”。
秋草显然已经能听懂大唐话,抿着嘴向烦了施了一礼,饭菜端上桌,烦了道:“再拿几个碗来,你俩也坐”。
秋草和米拉犹豫了一下,低头坐到桌旁。
烦了给每人倒上一点酒,双手端了说道:“来,都一起,鲁卡兄,秋草,去年走得急,这碗喜酒我给你们补上,祝两位新人白头偕老”。
鲁卡和秋草同时眼圈一红,两个野草一般的人凑到一起,竟然还能有喜酒,眼泪缓缓溢出,“杨兄弟,我……”。
烦了把碗依次与他们碰了一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好好珍惜吧,慢点喝,酒有些烈”。
话是这么说,可这是疏勒镇大将军敬酒,加上两个苦命人心情激荡,还有个二傻子米拉,三个豪爽人齐齐一饮而尽,又一起捂着嘴巴一阵猛咳,烦了拍着米拉的背哭笑不得,“都告诉你们慢点了……”。
三人咳完也成了大红脸,烦了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让他们喝,秋草却把酒壶拿了起来,给每人倒了半碗酒,拉着自己男人回敬烦了。
鲁卡硬着舌头道:“杨兄弟……多谢你,我和秋草这辈子……来!”。
烦了本来想提醒他们先吃点东西,可那两口子把半碗酒又一口闷了下去,米拉竟然也跟着干了,这回倒是都没再咳,烦了心道,“行吧,咱也不能怂”,仰头也灌了下去。
刚要说话,米拉又把酒壶抄了起来,给每人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壶正好倒空。
摇摇晃晃的扶着烦了道:“烦了……我……我也敬你一碗……那个……”,说完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鲁卡两口子不甘示弱,一起举杯灌酒。
酒喝完了,三个人齐齐瘫到地上……
烦了万没想到这仨人竟然是酒蒙子,酒量差还猛灌,挺温馨的场面全给毁了,很快他便发现,她们不但酒量差,酒品也不行,历尽磨难的鲁卡两口子抱在一起哇哇大哭,米拉也抱着他大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吃着羊肉,烦了有些拿不定主意,该说不说,秋草哭的挺好听的,原来哑巴哭的时候是有声音的,不过也不好说,她是受了打击后失语,并不是天生的哑巴。
时间不长,不走不行了,鲁卡两口子哭累了,开始抱在一起又啃又摸,再不走恐怕要看现场直播了。
把烂泥一样的米拉背上往回走,到家放到榻上,刚要给她盖被子,米拉却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竟没看出什么醉意。
烦了闻着她呼出的热气有些上头,干咳一声笑道:“好啊,你装醉让我背你”。
米拉用力搂着他,在他耳边喃喃道:“你是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