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轮台堡第一高官,烦了说话还是好使的,连夜刻好的石碑整齐的立在高处,虽然包了蒲草,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许多人认为烦了做的有些过,有罪你罚就是,连人家长辈都捎上不应该,鲁豹他们五个几乎一夜没睡,整晚都在商量怎么才能不死人立大功,投入到甚至都忘了他们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鲁豹看烦了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愧疚,有敬佩,有畏惧,还有恨不得冲过来砍死他。
两百五十多骑兵,没有一根长朔,每人都背了两壶箭出发,烦了笑道:“你还别说,这几个家伙真不笨”。
老营将笑道:“你那条件那么苛刻,他们也只能用弓箭了”。不能有太大损失,意味着要避免正面冲杀,唯一能用的战术就是骑射。
轮台堡是典型的夯土堡寨,依山势而建,堡墙高一丈有余,厚有八尺,其实就是个土疙瘩,外侧还有三尺高的矮墙,里面摆着巨石滚木,还有备用的长槊箭矢等器械。
烦了沿着堡墙走了个来回,有五十几步长短,每个老兵带一个辅兵两个民夫作为一组,负责防御四尺堡墙,其余人负责运送器械和随时补充损伤。
所有人都在忙碌,石块,滚木,木盾等都是守城需要的消耗品,还要宰杀牛羊,制作干粮,以备紧急时食用。老兵们经验丰富,他们知道该准备什么,也知道人手该怎么分配,烦了忽然有点后悔,这些老家伙是宝贝,消耗在这里真的太可惜了。
让人往堡墙上泼水试了下,结果并不理想,气温不够低,玩不了冰城。
“报!贼人拔营!正在靠近!”。
“再探!”。
烦了目送斥候远去,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寒风拉直大唐王旗,发出猎猎声响。
堡墙上辅兵和民夫在眼巴巴看着远处,老兵们则缩在背风处,抄着手骂道:“都蹲下!贼人还没来就冻的手脚不听使唤了,蹲下等号令!”。
时光渐渐流逝,天近正午,远处一队骑兵正迅速靠近,眼尖的哨兵叫道:“自己人!”。
是跟鲁豹出去的人,每人身上都背了四五个空的箭壶,到近前丢下几个皮口袋,却是血淋淋的人耳朵,“怕箭不够用,末将回来取些!”。
烦了沉声道:“告诉鲁豹,箭矢有限,省着用!从明天开始,每天一万支,不够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那校尉马上抓住了烦了军令的漏洞,从明天开始,也就是说今天不算,带着人冲进武库拼命把箭壶塞满,额外还捆了不少背在身上,打声呼哨策马而去。
烦了不禁笑骂道:“真他娘的机灵,他叫什么来着?”。
骆驼答道:“都叫他常三儿”。
“嗯”,烦了点点头,“谁说的汉儿骑射差?我就偏要他们试试!”。
常三儿没提军功,但斩获明显还不错,安西兵骑射功夫本来就强,只是在正面战场更习惯阵列和马槊罢了,如今逼着他们只用弓箭,烦了相信不会比任何人差。
“对了!”,烦了一拍额头,急道:“快快快,骆驼,留下十个人跟我就够了,你带人去跟着他们,快去快去!”。
骆驼不知道他犯什么神经,但命令是要听的,不多时九十骑已经准备好,烦了把他叫到近前低声嘱咐道:“好好跟着学,别捣乱,快去吧”。
骆驼他们经历过一些战阵,但跟百战老卒比还差的远,而且一直都没有拿手的本事,这次有现成的老师,不去跟着学就太浪费了。
十月初十申时中,烦了终于看到了吐蕃名将尚恐热的人马,约百骑出现在视野中,轮台堡内一阵纷乱。
“别慌!等着听军令!”,老兵们纷纷呵斥惊慌的民夫,堡墙上慢慢安静下来。
更多骑兵出现,目光所及有近千骑之多,这应该就是前锋了,最前边的骑兵越来越近,到千步外驻马,一小队举着旗子继续向前,看来是想进行攻城前的必备节目,劝降。
这节目太俗,烦了不想看,“弓箭准备好,放近了给我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破规矩不适用这里,毕竟尚恐热偷袭铁关城的时候也没讲什么规矩。
“疾!”,一声呼喝!一队骑兵从南边树林后跃马杀出,为首那个正是鲁豹。
只见战马狂奔,在那几个来使旁边掠过,羽箭激射,几人措手不及纷纷中箭落马。
“好!”。
“安西威武!”。
轮台堡内一片叫好声。
鲁豹并未停歇,率军直冲远处马军,吐蕃骑兵自然不能堕了锐气,催马迎了过去。
两波兵马越来越近,到两百步时鲁豹忽然率军向右转了一下,拉开几十步距离,斜着从吐蕃骑兵右侧掠过,错身之际,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点点寒芒一闪而逝,十几个吐蕃骑兵栽到马下。
转这一下很有讲究,马军近战时要在左侧,方便右手挥舞器械,骑射则相反,要到右侧去,方便向左前方拉弓射箭。对手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习惯了丢石头,也没想到安西兵会放弃冲杀选择骑射,这便给了鲁豹机会。
两队骑兵擦身而过,安西兵射出两轮箭,他们正前一队吐蕃骑兵正迎过来试图包夹,鲁豹率军再折向正南。
吐蕃人吃了亏,不想放他们离开,又有两队骑兵包抄而来,四个百人队骑兵追击安西兵一队,只见鲁豹丝毫不慌,绕了一个圈子直接向轮台堡方向冲来,依旧回身射箭不停。
吐蕃马军正奋力追赶,南边树林后又冲出四队安西兵,依然是一样的套路,往前冲的时候射箭,拐弯的时候射箭,撤退的时候还在射箭……
鲁豹带人已经跑到距离轮台堡两百步,追兵看没希望了,纷纷拨马而回,鲁豹见状再次追了过去,只见他奋力拉弓,箭矢连环射出,几乎箭箭不空,贼人应声落马。
“好!”,烦了一拍土墙大声喝彩,就算他再不喜欢鲁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有鲁阳将军的风采。
五队安西兵在旷野中往来奔驰,近战一次没有,只是一味射箭,吐蕃马军挥舞着手中长矛被射的焦头烂额,轮台堡内喊声整天,“安西威武!安西威武!安西威武!”。
躲在远处的骆驼按捺不住带人冲入战场,也是一样的套路,敌人追就撤,敌人撤就追,保持在不远不近的弓箭射程,然后就是不停的射箭。
“呜呜呜……”,吐蕃前锋终于受不了折磨吹号收兵了,鲁豹他们追了一阵,见吐蕃人已下马组成步阵,果断选择收兵。
一场短促精彩的马战,烦了更加酌定,安西兵以往的战术错了。
他们有高超的骑射水准,有精良的战马器械,有坚韧的搏命精神和组织力,为什么要与敌人贴脸厮杀?虽然他们擅长成列冲锋,也能摧垮敌人,但那是用伤亡换来的,珍贵的安西兵要学会保命,许多时候中箭的人仍活蹦乱跳,使得弓箭看上去杀伤力一般,但以吐蕃人的医疗水准,烦了认为还是比较可观的,他坚定的认为,骑射才是轻骑兵的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