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子气喘吁吁的来到老郭身边,“王爷……”。
他终于见识到了吐蕃重步的凶悍,铁甲铁盔,左盾右矛,成墙而进,前队死绝后队跟进,悍不畏死,安西兵不是不勇猛,可终究人少,伤损正越来越多,他不敢再分兵准备侧击,只能与王爷合兵一处。
此时吐蕃重步已突进到阵前六百步,喊杀声近在眼前,安西兵分出战马还有余力的抵住吐蕃骑兵,其余人选择弃马步战,却抵挡不住重步的推进,伤亡正在快速增加。
老郭看着西边红日神色自若,仿佛没注意到眼前的危急,“别慌,华儿身体还好?”。
郭旭看他毫不慌乱,心神也慢慢放松,说道:“四叔身体还好,贼人发骑兵五千攻南路,四叔料想有诈,挥军将其击溃,斩获颇丰,命属下……”。
他突然卡住了,因为他突然看到了在战场右侧不远处,竟是整整一个营的安西骑兵,全部身披铁甲,正在慢慢靠近,原来王爷一直藏着这支铁甲精锐!
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营的辅兵,这是安西军最后的反击力量,大营中现在只剩下民夫工匠。
老郭指着前边道:“你看,时机是不是刚刚好?”。
郭旭回身看向西边,吐蕃人已经逼近到四百步,安西的防线眼看就要崩溃。
又看向远处,中间大片的人马尸体,原来王爷是有意让过那片区域,好方便重骑冲锋,不对!为什么天空是红色的?
“安西威武……”,一支马军从西方杀来,安西军旗迎风展开,竟然是四叔!他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也来了?
都不重要了,安西兵此时士气大震,马上开始发动反扑。
郭华率领的人马并不多,却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吐蕃人的注意,然后他们便看到了烧红的天空……
肉眼可见的混乱在迅速蔓延,北边的重骑终于开始了冲锋。沉重的马蹄声犹如闷雷般越来越急,落日照在明光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夺人心魄。
“布啤如跑了!布啤如跑了!”,许多人指着西边大喊,吐蕃人茫然回头,发现那杆大旗已经不见了踪影。
“砰……”,“砰……”,战马撞到人的身体,发出密集的闷响,长朔刺穿木盾又刺穿人体,伤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破阵!破阵!破阵!”,安西兵大吼着并肩前进,吐蕃人的阵型如冰雪般快速消融……
郭旭翻身上马,大叫一声冲了过去,许多本已疲惫不堪的安西兵丢掉甲胄加入了战团。
老郭笑道:“这帮小崽子,刚才还说没力气,你看现在”。
环顾左右,哪里还有人在听他这个老头子说话。
!!!!!!!!!!!
“好家伙,这么多”,胡子咽了口唾沫,眼前一大片全是牛羊,估计得有一两万头。
烦了在看着远处,吐蕃大营此时已经处处火起,很快就要连成一片,这种情况下神仙也救不了了。
正说着话,几十骑从南边冲了过来,却是骆驼他们。
烦了数了下,能有四五十个,心中不由一沉,“就剩这些?”。
骆驼满脸都是灰,笑着道:“一队跟着鲁将军的人往南去了,我们不放心校尉,过来找你”。
烦了放下心来,瞪他一眼,“算你们有良心,还知道回来找我”。
几个辅兵拿来火把正要点燃羊圈,远处又冲来几骑,远远的大叫道:“别放火,别放火!”,竟是鲁阳将军。
鲁阳身上满是鲜血,铁甲残破不堪,连胡须都被燎了大半,到近前跳下马骂道:“傻货!这怎么烧,赶走!”。
烦了问道,“疏勒营不是往南撤了么,鲁将军怎么到这里来了?”。
鲁阳摆手道:“张三已带人撤到北边了,我怕你不知道,过来看看”。
“别愣着了,快赶了牛羊走,火快烧过来了!”,众辅兵忙拆开栅栏,乱哄哄赶着牛羊往北,也幸亏三面火起,牛羊没法乱跑,否则这些人还真够呛。
牛羊徐徐前进,鲁阳与烦了牵马走在最后,“幸亏过来一趟,这些牛羊可是咱们疏勒的本钱,一把火烧了怎么过日子?”。
烦了连连点头,“大将军看的深远”。放火固然爽,可仗打完了是要过日子的,有了这些牛羊,以后的日子能宽裕不少。
一行人慢吞吞走出大营,身后已经是一片火海,烦了不由庆幸,再晚一会,这些牛羊就真的浪费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好在火光够亮,众人赶着牛羊去往北边山沟,鲁阳与烦了仍并马走在最后,有些担忧的道:“不知道义父那里战况如何”。
烦了笑道:“王爷的心眼儿能装得下十个布啤如,咱们又把他老窝烧了,放心吧,必定完胜,这仗也算赶在年前打完了”。
鲁阳点点头,“打完就好”,“烦了,我镇守疏勒十几年,只顾着厮杀,都没好好管过那些人,这一仗打完了,得让他们过几年安生日子,你得帮我”。
烦了笑道:“行!我帮大将军,让疏勒兵强马壮,诸部富裕!”。
鲁阳爽朗大笑,“好!兵强马壮!诸部富裕!”。
“军中能剩下些盐铁,义父已经答应都留给疏勒,过些天还能再给些种子,只要能坚持到化冻,草木生长就好过了”。
烦了道:“等王爷他们回去安西,咱们召集各部族长过来,把牛羊借给他们”。
“借?”。
“难道白送?不但要还,还得收利息呢”。
鲁阳笑道:“对对对,不能送,要借”。
烦了又道:“跟着布啤如来的小部落和逃散的人,可以收拢他们,将来都是咱们疏勒百姓,我估计林林总总的加一起也能有个万把人,加一块不比原来疏勒镇少多少,只要这些人能过上好日子,用不了几年,别地方的部落就得求着咱们收留”。
“好!”,鲁阳连连点头,“这事儿还真得你来做,比我强多了”。
张老三带人迎了过来,看着辅兵们把牛羊赶进沟里,鲁阳下马刚落地却忽然整个人向后倒去。
众人忙围过去,发现鲁阳脸色苍白,竟没有一丝血色
“鲁将军!”,众人惊慌大叫,解开衣服才看到,他腹部有粗陋包扎,已经被鲜血浸透,周围瞬间一静,解开包扎,在腹部赫然有个窟窿……
那道巨大的伤口没有鲜血流出,张老三倒上伤药重新包扎好,众人皆面色沉重,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心理安慰罢了。
谁都没想到,强悍无谓的鲁阳大将军竟然会倒下,就在这场仗将要打完的时候。
怎么会呢?他可是勇猛无敌的大将军,他可是疏勒之虎!怎么会倒下的?
烦了默默坐在旁边,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做了个梦,梦中的鲁阳身披重甲在战马间跳跃,就像一辆坦克在翻跟头……
“烦了……”,鲁阳悠悠转醒。
烦了忙握住他的手,“大将军……”。
鲁阳艰难的说道:“不能与你共建疏勒了……”。
烦了默默点点头,埋怨道:“你明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跑来骗我”。
鲁阳咧嘴笑了笑,“我想了一圈,就和你还能聊几句,就来找你了”。
烦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算是对这个玩笑的回应。
鲁阳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说道:“你留下吧,让疏勒人过几天安稳日子”。
“行,王爷同意我就留下”,烦了痛快答应着。
鲁阳眼神渐渐涣散,轻吐出一口气,“还有个事儿,你得答应我”。
烦了道:“你说”。
鲁阳用力握住他手,直直看着他:“烦了,别怪豹儿……”。
烦了认真的点点头,“好!我不怪他,无论他怎么任性我都不怪”。
鲁阳慢慢躺下,“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