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堡墙上的老兵挥舞小旗,“骑兵……大队……”。
大队意味着来的敌人超过三百,烦了等人起身牵住战马,众老兵却没起身,“莫急,多歇一歇有力气”。
“来了!”,烦了小心看去,东南方向尘土弥漫,大队骑兵正迅速靠近,堡内毫无动静,看来张三叔是打定主意捉大鱼了。
吐蕃骑兵正陆续经过堡前去往水潭,然后下马开始歇息,赶来的骑兵越来越多,很快便超过了三百,还在不断增加……
“他娘的,这么多……”,吐蕃本部以步军为主,配属少量骑兵,而这少量的骑兵通常便是主将的卫队,众人猜测要来的可能是大人物,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又一队骑兵过来,烦了一眼就看到了中间那个大人物,倒不是他眼神多好,主要是这位大人物实在太扎眼了。
不但骑得马高大,身上还穿了件夸张的大袍子,衣袖长到夸张的地步,更显眼的是那顶帽子,竟然是鲜艳的红色,在一群骑兵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呵,还是个有爵位的千夫长”,一个老兵舔了下嘴唇说道。吐蕃的千夫长可不是代表手下就有一千人,还代表他是某个部落的族长,如果是有爵位的则代表大部落,或者与赞普有亲戚。
“坏了”,二黑说道,只见那个大人物并没去往水潭边,而是指着堡寨比划着什么,很快一队人便下了马走向张三等人藏身的地方,那大人物则继续去往水潭边。
其实堡寨附近本来地势就高,吐蕃人警惕性再低也会派人去的,随着那队人离堡寨越来越近,众人知道,要开始了。
寨墙放哨的老兵最后挥舞几下小旗,而后从墙上跳下,而他最后发的信号是敌人超过五百,不足一千。烦了不禁想骂人,到底是五百多还是九百多?这个误差也太大了吧……
“安西威武!”,一声大吼如炸雷般响起,一员悍将已纵马杀了出去,不是张三爷还能有谁?
只见他如狂风般从那队步军中间掠过,长朔闪过,三四个士兵随之载倒,烦了不由惊叹道:“好家伙,这就是锐士……”。
“安西威武!”,一旅将士陆续从保寨后冲出,紧跟在张三身后,慢慢组成战斗队形,直指水潭边的大人物。
突然的袭击令吐蕃人措手不及,许多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一旅的人呼啸而过,水潭边几百吐蕃骑兵已经乱成一团。
此时水潭边已有数百人,连人带马拥挤不堪,还有骑兵在不断进入绿洲,张三率军不管别人,直取那头目。
路上的骑兵反应过来忙追向一旅,水潭边的人则有的想上马,有的想要步战迎敌,还有的想保护主将,这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刚上马的人正要催马,张三爷已从他身前呼啸而过,骑兵失去速度如木桩一般笨拙,“噗通噗通”的落马声连绵不绝。
一大群战马被水潭边的人赶了过来,一旅不得不放慢速度,等让过马群,吐蕃人已经排出三列步军出现在面前,正呼喊着丢出投石索。
(吐蕃不擅弓弩,可能是因为高原缺少制作弓弩的材料,气温太低不利于胶漆等工艺,但他们也有自己独有的远程武器,投石索。拳头大小的石头拴上绳索,转圈抡起来丢杀伤力不弱,分为两种,一种是单石,一种是双石,单石扔的更远更准,双石则可以缠绕对手马蹄,各有利弊。高仙芝曾评论吐蕃军队,说其骑弱弓弱,唯重步骁勇)。
对面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把战马驱赶到前面迟滞一旅速度,步军趁机步阵,必定精锐无疑。
张三见对方精锐,反而更加高兴,侍卫精悍更证实了大人物的身份,只是对手步阵已成,那头目也已经躲入阵后,骑兵不能再硬冲,遂拨马向左,“掠阵!”。
一旅将士随即转向,弓箭投矛一起发射,叮当一阵乱响,没想到那队步军人人披甲,不少还是铁甲,一轮掠阵只有十几个倒霉蛋被投矛射中,缺口又被迅速补上。
此时吐蕃人分成两部,一半在水潭边护卫那个大人物,大多是在步战。另一半则是后赶来的骑兵,此时已聚到一起,正要对一旅发动进攻。
张三率军掠过步阵,绕了一个圈子拨马回来,却并未冲向水潭边,而是突然向刚集合的骑兵群杀了过去。
“聪明”,烦了赞一声,此时水潭边的步阵已成,再冲不但后果难料,还会被那支骑兵从后边突袭,而张三果断放弃难啃的步军,转而去攻打潜在威胁更大的骑兵。
在紧张纷乱的战场上能这么快做出调整,张三的战场嗅觉绝对顶级。
可怜那支马军刚刚集结完毕还没开始动作,安西兵已经冲到了眼前,长朔“嗤”的一声轻响刺中一人咽喉,那人同伴刚要挥刀,却被张三借着马力一拳砸到脸上,晃了下一头栽下马去。
骑兵群内人仰马翻,被一旅从中间杀了一条血胡同,刚集结的骑兵被再次冲散,而此时水潭边正在分兵,步军仍在保护大人物,一队骑兵则正在集结。
“该咱们了!”,郭旭翻身上马,二旅纷纷上马持械在手,现在正是时候。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郭旭确实有成为名将的天赋,他发现了战局的危机,一旅看似占据了主动,实际经过短暂混乱后吐蕃人已经稳住了,而且兵力优势正在慢慢提现,为了放大突袭的战果,一旅一刻不停的冲杀,这种强度的战斗会使人的体力和马力快速消耗,如果二旅加入,一旅很快就要陷入麻烦。
郭旭长朔一指水潭西边,大吼道:“杀贼!,随既跃马而出,二旅众人齐齐催马,“安西威武!安西威武!”,一百余骑奋勇而出,直直向那群将要完成集结的骑兵杀了过去。
作为奇兵,出击时间和目标选择最为重要,比如目前局势,出击过早会与对面混成一团,出击太晚则一旅力弱,打成添油战术,现在出击则正好,一旅还有余力,二旅作为生力军入场正好能打乱敌人部署。
而目标有三,东边骑兵已经被冲散,一旅足够对付他们,水潭边的步军阵列不能正面冲击,那很不明智,唯有要完成集结的骑兵才是首要目标。只要击溃他们,这支吐蕃兵马便会只剩下行动迟缓的步军,落败就只是时间问题。
郭旭一马当先杀出,二黑一队老兵紧随其后慢慢展开,烦了率手下开始催马提速的时候,前队已经冲出去一百多步,马蹄践踏,尘土弥漫。
一火老兵当先冲出,烦了在队里第二列,眯眼看着前方,战马慢慢提速,待他马速提至最快时,旭子已经把一个吐蕃骑兵挑上了半空。
骑兵冲锋会与许多敌人依次擦身而过,但与每个人的碰面时间都很短,只来得及刺出一朔,挥出一刀,甚至一刀都来不及。
这时精妙繁琐的动作是来不及用的,简单直接的突刺挥砍最有效,防守只有本能的低头扭身。最有用的是枪锐刀利和够猛够快,最管用的保命手段是头盔铠甲以及运气。
烦了微微俯身随着战马起伏,速度提到最快,尘土沙砾不断拍到脸上,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前边喊杀声和惨叫声震耳欲聋,还有乒乒乓乓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前边队列正慢慢变成三列纵队,这代表敌人在侧面,烦了忙控制战马跟着变换队形,好在阵型转换还算顺利。
嘈杂声更近,许多无主战马从身旁闪过,烦了听到身下一声脆响,就像一脚踩到了螃蟹壳子,也不知道被踩的是哪个倒霉鬼。
一个吐蕃人极速靠近,手里没有兵器,不知道是不是留在某个安西兵身上了,前边的老兵一朔刺出,竟被他一个后仰躲了过去,刚直起身子,正撞到烦了探出的长朔。
朔锋借着马力轻松的刺进了小腹,那人穿着皮甲,可烦了没感觉到一丝阻力,甚至比操练时刺木板还要轻松,两马交错间,长朔顺利拽回。
“不难……”,还没来得及高兴,半条胳膊从天下而降正砸到身上,刚一抬头,一根长矛竟迎面扫来,下意识举盾低头,长矛擦过圆盾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长朔再次斜指,看准越来越近的一个吐蕃壮汉便刺了过去,再次成功的刺进身体,那壮汉却伸手抓住了朔柄,还在愤怒的瞪着自己,两马交错,烦了拽了下却没能拖动,只得放弃,一根棍棒正劈头盖脸的向他砸下来。
急忙歪头躲避,却还是慢了一点,烦了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待他回过神,发现头盔已不知去向,前队正在向左转弯,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冲阵完成了。
队列转弯间他看到了最前面的旭子,他全身都是血,眼睛里正闪着光,老刘那条朔的朔锋比他的眼睛还要亮。
这一阵冲的恰到好处,近百名刚集结的吐蕃骑兵被再次冲散,还留下了几十具尸体。旭子率领一旅没回马再冲,而是沿着水潭边杀向了东边。
这支吐蕃兵马绝对是精锐,在最松懈的时候被偷袭,他们马上用战马迟滞敌人速度,并快速组成步阵防御。
刚集结好的骑兵被张三杀了个回马枪,损失惨重之下竟然能舍弃部分人马,拉开距离重新集结发起反击,然后与一旅进行了一波凶悍的对冲。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了更精锐的安西兵,郭旭发现东边的骑兵正在向东南转弯,他立刻决定沿向东发起进攻。
那支骑兵本打算继续与一旅冲杀,刚调转队形向北,二旅已经自西边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北边的一旅同样没选择回身,而是直接向西冲了过去,张三和旭子不约而同的率军绕着水潭跑了半圈,而水潭边的骑兵还在疑惑的看着二旅越跑越远。
烦了确定二人事先没商量过,可这打着打着忽然换对手,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鬼才战法?
二旅变换成一个超宽的锋矢阵,从侧面狠狠撞进了吐蕃军中,烦了手里没了长朔,只能抓起投矛准备好,然后看准一个穿铁甲的奋力投了出去。
他没来得及看到底中了没有,因为眼前全是惊恐的吐蕃骑兵,来不及多想,拔刀向一个人的侧身划了过去,一条左臂轻巧的飞上半空,那人惊恐大叫,断臂处白色的骨头和粉红色的肉十分鲜艳,大股鲜血正喷涌而出……
由于是横着穿过,这次时间要短的多,很快便已透阵而过,吐蕃骑兵直向北边冲去,侧面被袭时如果强行转向,队形会更加混乱,损失也会更大,最明智的选择是加速向前,脱离攻击。
旭子带着二旅再次转弯向北,追杀吐蕃骑兵身后,而一旅已经从西边那队倒霉的骑兵阵中杀了过去,正沿着水潭向南,那队残兵学乖了,没在原地等,正纵马跟在他们后边……
贼人总共还有不足四百,两百步军仍在守护他们的主将,骑兵却只剩下一百多人,分成两队。
烦了跟着前面老兵转弯向西的时候,与那队小股的吐蕃骑兵正好隔水潭相望,而一旅此时也正与大股的骑兵方向相对。
安西两个旅,吐蕃两股骑兵,四帮骑兵都在围着小水潭转,都想追上前面的敌人……
“这一战足以载入史册了……“,场面实在是诡异,让人忍不住想笑。
一条双石投索正贴着地面飞过来,恰好缠住战马前蹄,烦了猛的飞了起来,越来越高。
他忽然想起一首歌,“我要飞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