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诸胡眼中,安西兵强大到不可战胜,他们勇猛彪悍,无惧生死。
而安西兵的战法百年来发生过数次变化,从灭高昌之战到高宗年间,战法以步军大阵为主,骑兵为辅,严整娴熟的步军大阵一直是中原军队的看家手艺。
从安西都护府在西域站稳脚跟一直到天宝年间,是大唐武功的鼎盛时期,也是安西兵的战力巅峰,这一时期的战法围绕重甲陌刀军阵展开。
最鼎盛时安西有陌刀兵两千五百,占总兵力的十分之一,人数不算多,但大战时全军都要为他们服务。
行军时陌刀兵骑马坐车,到战场下马布阵,进攻时成阵突进,防守为一线中坚,弓弩枪朔刀牌等军则辅助支援,骑兵主要负责斥候敌情,骚扰敌军,掩护布阵,迂回包抄以及追击残敌等任务。
这种战法的优点是陌刀大阵一旦形成就只需要一路砍过去,简单粗暴且十分有效,身穿明光甲的陌刀兵进攻无坚不摧,防守坚如磐石,而多兵种配合加步骑结合又使战术更加丰富灵活,敌人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能做的便只有认栽。
安史之乱后陌刀兵渐渐退出了军中序列,因为失去中原支持后这种战法的缺点被逐渐放大,最后不得不完全放弃这个曾经的致胜法宝。
至于陌刀兵的缺点,首先是贵,重甲加兵器就要十万钱,(天宝年间一柄上好横刀才两千钱),养护修理也要不小的开销,除了器械还有人,陌刀加铁甲六十多斤,普通人别说作战,走路都费劲。
所以要百里挑一的壮汉经过常年累月的操练才能驾驭,要拿高工资,还需要大量肉食补充体力,这都是持续性的大开销。每个陌刀兵还要配备两名辅兵搬运铠甲照顾牲口,临阵帮忙披甲等杂事,这些林林总总的加一起使陌刀兵的费用极其高昂。
其次就是笨重,行军速度慢,战前准备时间长,还没法追击残敌,还要形成一定规模列阵才能发挥威力,还不利于山地沼泽等地形,也就是说利于发挥的战场条件太苛刻。要有别的兵种配合作战,弓手补充远程打击,骑兵防止敌方骚扰和逃跑等。
重甲陌刀兵的定位只能是平坦地形大规模决战的进攻和防守中坚,适合在骑兵与弓手配合下摆好阵势贴脸硬凿,除此之外,性价比很低。
在鼎盛时期,有人有钱有后援,诸多缺点被完美掩盖,小场面不用上场,只负责大战时把敌军凿穿就行。
但安史之后的安西地广兵少,财赋匮乏,作战频繁,笨重且昂贵的陌刀兵只能被淘汰,更便宜灵活的轻骑逐渐成为军中主流。
如今的军中战法已经变成轻重甲结合的纯骑兵战法,这是最适合也是唯一的选择,利于长距离调动和军队集结。
还是那句话,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军中战术,从来没有好不好,只有适不适合。
九月初一清晨,众人收拾好行装出发,老郭亲自来到后院送他们离开。大唐子弟投军是无上荣耀,好男儿就该纵横沙场,所以他们不屑于伤感离别,众人并无多少戚戚神色,
艾莎递过一个包袱,低声嘱咐道,“小心些,莫逞强”。
烦了笑道:“真像个送夫君出门的小媳妇儿”。
这次艾莎没害羞跑开,反而大胆的看着他,“烦了,我等着你”。
烦了认真的道:“等我立了军功先就把你接出来”。
上马离开的时候烦了回头看了一眼,许多人正在挥手,只有艾莎在静静的看着他,是个好女孩儿,很适合做婆娘。
衣甲与长器械放到车上,离城向东,地里庄稼已经基本收完,许多人在赶种些瓜菜,也有人在放牛羊,宁静祥和。
大唐对胡人故地施行羁迷州制,所谓的羁迷州便是按河流山川划分区域,部落首领担任刺史,汉人担任长史。
这是一种因地制宜的管理方式,相对于以前中原王朝的放养式管理无疑是一种进步,如果大唐能保持强大,羁迷州便会慢慢变成郡县制,直到羁迷州彻底消失,可惜大唐没能做到。
如今安西各镇皆施行军管,事务由驻军将领一同管辖,部落首领变成了村长,羁迷州也名存实亡,所以东关的主将不仅是守军将领,也是附近六个部落的民政官,掌管收取粮税,征调民夫,调节矛盾等大权。
转过一座小山丘后一道横贯南北的山岭突兀出现在面前,这道山岭起于平地,犹如高墙,一座夯土关城堵住了唯一的山口,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东关。
几匹马由远及近,为首那人正是此间守将,也是熟人,张三。
众人下马行礼口称晚辈,张三豪爽一笑道:“儿郎们不需多礼,某已教人收拾了住处,且紧走几步入营”。
东关大营紧靠关墙,众人自西门进入,许多老兵围过来迎接,“皆是自家叔伯兄长,不需拘束”,“来来来,跟叔走……”,热情的像在迎接亲戚家的晚辈。
一个黑脸年轻人提起烦了行李说道:“兄弟交于俺理会”。烦了边走边问道:“哥哥怎么称呼?小弟初来乍到,以后怕免不了麻烦”。
那年轻人道:“果然是王府出身的,恁多礼数,俺姓裴,在家中行二,就叫二黑”,“那个便是俺爹”。烦了顺着方向看去,原来就是那个领头张罗的老都头(队正),爷俩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
张三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紧挨中军,土房明显用心打扫过,三个人一间。董长安与他们住一起,辅兵牵马去喂了,二黑父子帮着把衣甲行礼安置好,带三人赶去中军。
大营地势东高西低,中军正兵营靠近关墙,北边校场用来集结和演练,这里原本驻扎一千正兵和一千辅兵,西关抽调走了大半,如今只剩一营兵马和百十民夫工匠,营房也空了大半。
饭食是面饼和羊肉,老兵们热情的招呼年轻人吃喝,气氛热烈,军中汉子不会许多客套,只是一味让他们多吃,年轻人意味着未来和希望,疼爱他们就像疼爱自己家的子弟一样,等新人成长为老兵,他们也会疼爱那些老兵的孩子,安西兵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的。
饭后烦了几人登上关墙,这道关口由夯土筑成,高一丈六尺,厚两丈长百步,上有滚木礌石,还有木制望楼两座。中原的关城大多是两面关墙中间驻兵,东关则只有单面,优点自然是成本更低,反正东关也不需要防备后方的敌人。那道山岭如刀砍斧凿般陡峭,与东关关墙融为一体,以西域部族的攻城能力,这便相当于天堑。
自关城向东地势急降,树木被有意砍伐,视野开阔无遮无拦,诸般布置很是用心。
烦了默默看着东边,一条道路蜿蜒向东直至天边,他知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达中原,那里有关中,有长安,是祖宗生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