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华是将军,将军就要去战场,再怎么颓废有些事也必须得做,所以他第二天便赶去了西关。
旭子被虐后有些沉默寡言,变得更加勤奋刻苦,四叔的话很直白,比武和战阵厮杀不一样,你还嫩的很。
烦了则继续看那些好像永远都看不完的书册,他必须快点,因为按往年惯例,在后院少年大多年满十五岁,便要去军中历练,出发的时候大多在秋收完以后,也就是说他在王府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吐蕃前锋已经进入疏勒城,鲁阳将军拼尽全力只撤出了不到一半人,重镇陷落,安西震动,据说布啤如纵兵大索,繁华的疏勒城已沦为人间地狱。
之后布啤如找了个疏勒王族中的小孩立为疏勒王,驻扎周围,偏师则继续向东席卷而来。
疏勒的正兵撤到西关大营开始休整,鲁阳将军则率领辅兵步步阻击,不过他也不敢过多纠缠,只能打一下退一步,这种阻击也就聊胜于无,疏勒全境沦陷似乎已成为定局。
许多人都猜测王爷早就决定了放弃疏勒镇,就像当初放弃碎叶和于阗一样……
吐蕃骑兵来的太快,导致撤到西关附近的部落并不多,有的是没来得及,更多的是不舍得丢下家当,他们选择接受命运安排,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留下不好过,跟安西兵走同样艰难,不好说哪个选择更好。
安西城内倒也平静,经历的战争够多,便能习惯坦然面对一切。
旭子和烦了晚饭后来到老郭的住处,他看上去好像更老了一点,不过心情还不错,正在看地图,没等二人行礼便招手道:“免了吧,过来看看”,二人依言凑过去。
西关如今已有正兵近六千,辅兵六千余,兵甲战马齐备,粮草充裕,除了焉耆杨日佑将军的几千兵马,这也是安西能拿出的所有战力。
据斥候回报,来犯的吐蕃兵马总数至少有六万,约如本部,大小勃律,还有一部是于阗六个部落,大约各三分之一。
吐蕃精锐大都在东线与大唐对峙,约如兵战力一般,大小勃律原是大唐藩属,后来归于吐蕃,而于阗原本就是安西四镇之一。主帅布啤如据说是吐蕃朝中某个高官的儿子,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字,应该是空降来摘桃子的官二代。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二杆子主帅率领的一大帮乌合之众,可再乌合之众毕竟也是六万人,如果再加上于阗方面的原有驻军和很可能随军的约如部落,人数甚至会翻倍,而安西能用的兵马只有一万出头,兵力对比实在悬殊。
老郭道:“布啤如把中军驻于疏勒城,万余兵马正沿河而来,前锋已至巴水渡口,暂未向前”。
巴水渡口距西关只有两百里,也是西关到疏勒城的必经之路,一旦跨过渡口,就意味着布啤如兵临西关城下,就看他敢不敢来西关了。
老郭笑道:“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哥俩私下里对战事有些想法,烦了示意让旭子来说。
“王爷,只要布啤如还没昏了头,他就不会来西关,我认为他打算止步巴水渡”。
这是哥俩商量后的推断,布啤如一介无名之辈,率领一帮杂兵,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多少战力他应该自己有数。
而安西兵乃天下精锐,除非他傻了,否则就不会狂妄到以为自己能一举灭掉安西,所以大概率会见好就收,吞下疏勒镇后止步。
老郭点点头却没说话,只示意他说下去。
郭旭继续道:“王爷,贼人中计,此战胜局已定!”。
老郭示意他说下去,旭子道:“安西有三胜!
其一胜在兵将,安西兵天下精锐,王爷,四叔与鲁将军皆百战名将。
大小勃律本为我大唐藩属,于阗六族久在安西治下,两部被胁迫出兵,未战先怯,约如本部战力本就不强,多年未经大战,加上劳师远征,更非我敌手。布啤如这等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老郭道:“安西兵少,贼人十倍之数”。
“贼十倍之人已散于疏勒千里之地,这便是安西第二胜,地利。
疏勒镇易攻难守,贼人步步驻军,兵力分散,安西已集全力于一点,攻守之势易位,待安西出兵之时,贼人必溃如山崩”。
“第三呢?”。
“第三胜在人和,安西万众一心,背后便是亲人,上下奋勇杀敌,战力倍增。
而吐蕃兵马,约如本部久驻高原,名声不显,于阗六族与大小勃律乃百年世仇,终非一心,且吐蕃据于阗时杀伐颇重,已失民心,这三部兵马实力相仿,哪能齐心协力?
此前惧怕我安西尚能相安无事,如今已吞下疏勒,各争好处尚来不及,哪还有心备战,待战事紧急时,必定各自为战,以图自保,不可能死心塌地的拼命”。
布啤如人多势众,声势浩大,却分了三部分,这三家以前就矛盾重重,以布啤如这个官二代的威望,想让他们齐心协力对付安西怕是难了。
其实这场战事从一开始布啤如就输定了,只要老郭能狠下心让出疏勒,除非他能忍住不吃,只要吞下去就必输无疑。
烦了笑道:“布啤如的威望本来就不足以服众,外有强敌时三部能相安无事,如今王爷一再示弱,三部矛盾必定突显,布啤如没胆子来西关,他更怕安西兵杀过去”。
老郭对二人回答还算满意,说道:“那依你们之见这仗怎么打?”。
几乎赢定的仗,当然是追求更大战果更小的损失,旭子犹豫一下道:“王爷,眼下进攻也能取胜,只恐贼人遁走,付出如此代价若不能重创贼人实在不值,我觉得还是再等一等……”。
吐蕃人占据疏勒,得意肯定有,忘形却不太可能,现在布啤如依然警惕,出兵确实能赢,却很可能把他吓跑,旭子认为发动进攻的时机还不成熟。
老郭欣慰的看着他,开口赞道:“不错,必胜的局能记得隐忍,难得,难得”。
旭子不好意思的道:“王爷,大多是烦了兄弟说过的……”。
老郭又向烦了笑着点点头道:“谁都一样,两兄弟不分彼此”。
烦了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而是有些忧虑的道:“王爷,我反而觉得该早些进攻,疏勒诸部……”。
真正撤到西关附近的疏勒人不到一半,留下的人选择赌命运,可吐蕃人对他们并没有仁慈,或许觉得把人杀光更方便吧。
有些死里逃生的幸运儿逃到了西关,哭诉他们失去的亲人和经历的不幸,却没人同情他们,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当初鲁阳将军让你们走,还亲自率军阻挡贼人,你们哭着喊着藏着不走,如今被贼人祸害后悔了?
悲惨的故事很多,烦了却说不出活该两个字,其实疏勒人也只是想生存下去而已,乱世浮萍,选择波逐流并不算错。
“为什么?”,老郭面无表情的道。
烦了低声道:“王爷,安西缺人,若能早些收复疏勒,能救回更多的人,经此一事后他们已知道安西的好,会更加忠诚……”。
烦了认为安西确实要表现出强硬,狠狠惩罚犯错的人,但也要表现出仁慈,拉拢不坚定的中间派,而且疏勒最好不要成为一片焦土,这符合安西的利益。
老郭欣慰的点点头,“为将者寻杀敌,为帅者谋全局,旭子,当以为戒”,郭旭忙躬身受教。
看他有些疲惫,兄弟二人起身告退,老郭让他们来是为了教导,他们也说了自己的看法,当然不能继续打扰,可老郭却示意他们坐下,“你们进府多久了?”。
众兄弟中最早的来了四年多,烦了最晚只有半年多,他的年纪最小,不到十五岁,其余大多已有十五六岁。这个年纪在另一个世界还在上中学,可在这里许多已经结婚生子,在军中上阵也很常见。
老郭叹道:“差不多了,军中需要新血……”。
烦了一愣,随既反应过来,自己的军校生涯要结束了。
旭子道:“听王爷调遣,众兄弟皆愿上阵杀贼”。
老郭点头道:“烦了来了才半年多,时日太短……”。
烦了摇头拒绝道:“还是与兄弟们一起吧”。
再待一两年确实也可以,但他更想和旭子他们在一起,反正早晚都要去军中,索性一起去吧。
老郭没再犹豫,点点头道:“也好,你们兄弟一起也有个照应,明天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去东关历练”。
这是往年惯例,后院少年只练基本武艺,众人虽然也能骑马,可是会骑马不意味着就是合格的骑兵,操练马战是必须的过程,所以他们要先去军中学习马战,熟悉军中事务,最后才会正式去往前敌上阵。
“旭子,好好学,立些功劳就跟秀儿把事儿办了”。
郭旭郑重点头,他明白老郭的意思,想娶小郡主只有王爷看好不够,还要有服众的资本才行。
“王爷,明天我来给你做烩三鲜”。
“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