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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继续前行。

那老农坐在后座上,锄头还紧紧攥在手里:“先生,前面这片小农场是您家的产业?”

徐来手握着方向盘,点头称是。

“哦~”老农松了松手中的锄头,但神情还是有点紧张:“我…我还是下车走路好些。”

徐来总算明白了老农为什么紧张:“老伯,你是怕我的车技不好......”

“不是不是~”被徐来说中了心思的老农连连摆手,有些皱纹的脸上略带尴尬。

“老伯放心,刚才是我眼睛进了沙子,现在没事了。”徐来从后视镜看到老农脸色平静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吉普车放缓了速度......

小农场内。

那老农扛着锄头,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您这小农场打理得真好,都大冬天了,还搭了这么多大篷来种香菜,啧啧啧~”

原来是以前用来收留难民们的临时帐篷里全都种上了一些反季蔬菜,现在看起来绿油油的一片,在这大冬天里显得格外养眼......

这时钱永从里面走出来:“来哥,老远就看到你的吉普车开过来,正好你看看这大篷种菜怎么样?”

“你想的点子?”徐来眼里透着光彩,顿时心里藏着的那个计划有了新的突破口。

“是啊,你不知道,张板儿去城里好几天,都没见他回来,真是的,小农场员工们又大都回去过年了。”钱永抱怨着。

徐来一听钱永提到张板儿,眸子又沉了沉:“他不会回小农场了。”

“为什么?”钱永听了嘴唇微张,有点不可置信:“他着急去城里找你,也为了请假回老家过年?”

徐来皱眉,一指随自己同来的老农:“给你请了个帮手,人家就住附近。”

那老农笑着对钱永说:“小农场人手不够,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让我们村的人来帮忙,只是工钱得先说好,多少钱一天。”

“这个好,这个好。来哥,你看~”钱永见徐来盯着帐篷里那一片长势喜人的绿色蔬菜,连连用手肘碰了碰他。

“工钱好说,就按平时的两倍。”徐来这才回过神来:“不过这些帐篷里种的这些反季蔬菜收获后,都得运到我那里去。”

钱永知道徐来所说的运到他那里就是指岩井公馆:“来哥,小农场是你的家产,你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那你忙你的,我先去带这位老伯熟悉熟悉一下环境。”徐来拍了拍钱永的肩膀:“等下咱再细聊。”

看着徐来和那老农去了院子,钱永忍不住叨叨道:“来哥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张板儿也不对劲,就算回老家,总得跟自己告别一下,连随身的东西都没有带。

还有平日里的那些员工竟然一个个的都提早回去过年,这不合常理,这太不合常理了。”

等下来哥出来,得好好问清楚,搞得像是集体辞职似的。

一想到这里,钱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他们眼瞅着要过年了,起哄要来哥付他们双倍工资,来哥没同意,他们就推脱要提前回老家过年,来要挟来哥。

然后来哥不受他们威胁,宁愿花高价请邻近的村民,也不愿意答应张板儿他们的要求,就这样一拍两散......

钱永简直被自己缜密的逻辑推演给惊艳到了,坐在帐篷里看着那些成长中的绿叶蔬菜,也比平时养眼多了......

徐来领着老农进了张板儿的屋子,见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还是定下心神对那老农说道:“老伯,烦劳您把这屋子里头的衣物被子整理一下,全部打包放到我车上去。”

那老农也不是个多嘴的人,摸了摸怀里的那瓶白酒,就开干上了.....

张板儿所有用过的东西不一会儿就放上了吉普车。

看着进进出出往车上放东西的钱永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正从院子里出来的徐来:“来哥,这是干什么?”

“给张板儿寄回老家去。”徐来只得打着马虎眼,他知道不仅张板儿永远回不来了,就连跟着张板儿来小农场的那些伙计,也不会再来这里......

一想到这里,徐来暗叫不好,他们如果知道张板儿的尸体挂在城门上,会不会一时冲动去拿回张板儿的尸体?

其实徐来又何尝不想拿回张板儿的尸体,可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川岛梦子正张网以待,他们如果去了,那是必自投罗网......

“来哥,这张板儿也太扣了,这些旧家伙什寄回老家,邮费都不止这些东西的钱......”钱永叹了口气:“他呀,就是抓住了你的软肋......”

钱永见徐来盯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老农,自知刚才差点失言,将大窑洞的秘密不小心说了出来,赶紧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徐来这才叮嘱身旁的老农:“老伯,以后不管谁打听小农场的事,你都要一口咬定你们一直在小农场帮工,从来没有人离开过,明白吗?”

“先生,这个我晓得,晓得的。世道这么乱,我们村能有个地方赚点钱,都不会对外人乱说的。”老农也是通透之人,连连点头。

因为他从徐来的谈吐和衣着乃至开的车,都能看出徐来身份不一般,一定是上海城里的大老板。

是大老板,在这龙蛇混杂的上海滩,就难免就有人会盯着想咬一口,这个他也是知道些的。

“若是日本人来问你呢?”钱永也不知自己冷不丁要问老农这问题。

谁知那老农一听到钱永提起那些小日本,手中的锄头猛地往地上一挖,生生挖出一个大土坑出来:“那些狗日的东西,有机会我要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可惜我老了,要不我一定去战场杀了这些祸害!”

见老农如此激动,钱永惊得站起来,和徐来对望了一眼后,赶紧扶着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农坐到帐篷里的一条矮凳上......

原来老农家里一家五口:老伴,儿子,娶进门不久的儿媳,和刚出生的孙子,日子虽时有拮据,却也过得和和美美的。

可自从去年小日本进攻上海,有一路先遣部队路过他们家门口时,儿媳正坐在台阶上给不到三个月的孙子喂奶,被军队里的一个日本小队长看中,就不顾家中还有老伴,儿子在一旁,当着他们的面就抢过孙子扔到地上活活摔死,拖进房内要强奸儿媳,儿子年轻气盛,操起一条长板凳就往那日本小队长的脑袋上砸去。

怎奈双拳难敌四手,那些丧心病狂的日本士兵马上开枪就打死了儿子,儿媳刚烈,见自家丈夫死了,自然也不肯独活,撞墙而死,那个日本小队长恼羞成怒,将气全部撒在自己老伴身上,竟用长步枪的枪托将老伴活活砸死......

“那老伯,您当时…”

“我那天一大早挑着菜去了城里卖,想着换些零钱给孙子买个拨浪鼓……这些都是我回来后,邻居们告诉我的......”老农说完这些,早已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