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岳父的话,陆杨还是听的,何况,他也想知道皇上后面打算怎么做。
事不宜迟,三人道别后,陆杨脚步一转,便往乾清宫的方向走。
路上,陆杨便看到前方有好几个身影结伴而行,方向与他相同,一看就知道目的与他一样,都是去求见皇上的。
陆杨往后看了眼,见没有人,索性便慢慢走,等前面的几个身影先过去看看情况。
距离有些远,陆杨并没有通过身影认出来几人都是谁。
但仔细想想,除了那几位大臣,其余那些人也不会像他这般作死,敢在皇上冒火的时候过来求见。
前面的几个身影脚步匆忙,不过一会,身影变得更小了。
陆杨看着,开始琢磨皇上是不是在下一盘大棋,准备肃清朝堂。
而周开诚便是那个导火线,或者,徐文瑞那个也算?
晨光倾洒,雾气渐消,乾清宫门前整齐地站着两排人。
而宫门却是紧闭着。
陆杨抬头望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皇上不见人,陆杨不觉意外,他在过来时便假设了这种情况,但让他惊讶的是,皇上竟然连老王爷的面都不见。
至于老王爷身旁站着的那人,陆杨眯着眼看了会,随即眼神一敛,缓步走过去,拱手道:“臣见过王爷。”
康王与皇上眉眼有些相似,自带着一抹威严的锐意,年近七十,却并不如这般年纪所显示的衰老。
反而像是五十岁一般,看着很是精神。
或许是因为皇上不见人,他的眉宇间带着丝愁意。
陆杨行礼时不过扫了一眼,便把康王包括旁边陶文德几人的神情看在眼里。
对于他的到来,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
不过显然,陶文德的眼神要更深邃一些,里面藏着一丝陆杨没看清的复杂。
康王对于陆杨的到来,惊讶中带着一抹喜意。
“为方啊,你可是来了。”
他指了指乾清宫的大门,道:“你快去求见皇上,看看皇上见不见你。”
不知为何,陆杨竟从康王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试探,似乎是在衡量着什么东西。
陆杨还未回话,陶文德在一旁摸着胡子淡笑道:“若是陆侍郎,想必皇上应该会见吧。”
康王的眼神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视线在陆杨身上扫过。
陆杨看着,却是笑了,笑得十分明朗,“陶尚书这话说的,若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您这是在挖苦我呢。”
他的视线从康王身上转向陶文德,两人的目光对视着,宛如冰与火的碰撞,两极对峙。
算起来,这还是陆杨自落水之后,第一次与陶文德这般明目张胆地对视。
他丝毫不退缩,毕竟,他背后可是有人。
不是皇上,那还有白府,况且,凭着他自己身上积累下的功劳,他也无需见到陶文德就退缩。
陶文德眼底一道暗光闪过。
他是没想到,陆杨能在四年的时间里爬到户部侍郎的位置,现在竟还敢与他这般言语对抗。
假以时日,待这人爬到能与自己抗衡的位置,怕不是要爬到他头上来了!
他眼眸瞬息一变,身为长者以及身居尚书之位的气势顿时往外扩张,猛地扑向陆杨。
“陆侍郎现在,倒是变得锋芒毕露了,果然之前,都是在藏拙吗?”
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皇上知道陆侍郎这样吗?”
这种气势是无形且带着压制的,陆杨眉心一皱,却是没有退让。
他忍挺久了,若是语言上都能憋屈,那他这些年攒下的功劳,有何用?
他微微一笑,却是收敛了自身的气势,不似之前带着锐利,而是变得温和圆润起来,像头正在潜伏蓄势待发的猛虎。
“多谢陶尚书关心,我在皇上面前向来如此,皇上自是知道我如何,陶尚书不用担心。”
陶文德心下一沉,面上却半分不显,仍是带着笑意。
“陆侍郎如今可是皇上看好的人,我倒是羡慕陆侍郎,不知陆侍郎可能教我一番?”
“陶尚书可是客气。”
陆杨为难地看着陶文德,“我其实也只是比较拼罢了,您瞧。”
他摊开双手,让陶文德看他的手。
陶文德顺着他的话看去,那双手除了略显苍白之外,他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常。
陆杨笑了笑,在陶文德不解的眼神中,突然伸手握住了陶文德的手。
陶文德只觉一股冰冷从手中蔓延至心脏,让他没有预防地抖了下身子。
“你!”
在陶文德生气之前,陆杨松开了手,似笑非笑地自嘲:“我这是拼得一身的伤,一身的病,陶尚书还是不要与我一样为好。”
陶文德突生的怒火顿时被陆杨的话吹熄,他忽然想起了某件事,神色微变,不过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陆侍郎还是要好好调养身子,莫要这般拼了。”
陆杨含笑点头,“我知道,再拼一下就不拼了。”
陶文德脸上的笑意一顿。
陆杨说的再拼一下,怕是要拼到尚书之位。
这小子,心倒是挺大,也狂!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陆杨话里的意思,纷纷投去复杂的眼神。
陆杨坦然面对着众人的眼神,野心展露无遗。
谁都想往上走,他不信有人想往下走的。
眼看着气氛逐渐变得奇怪,陆杨温声笑了两下,安静诡异的氛围顿时被打破。
他看向正在打量着自己的康王,拱了拱手,“王爷,我先过去求见皇上,一会再过来?”
康王摆摆手,笑道:“你先过去吧。”
陆杨应了声,随即看向陶文德,微微点了下头,便往前走去。
于乐看了眼正往这边走来的陆杨,又看了眼陆杨身后的那群人,心里暗叫不好。
陆杨看着于乐纠结的眉眼,身子不经意地挡在于乐面前,阻隔身后那些人的视线,小声道:“小于公公这是怎了?”
于乐人矮,被陆杨挡得严严实实的,他也不傻,一看陆杨这样,便也压低了声音。
“陆侍郎,皇上说今日谁也不见,您还是快走吧。”
陆杨若有所思,道:“小于公公没事,你帮我通报一下,若是皇上不见,我转身就走,绝不在这候着。”
于乐一听,思考片刻,想了想,一咬牙,便点头了。
“那您等会,我进去通报。”
“好。”
陆杨突然想起一个事,伸手就拉住于乐的手臂。
“对了,小于公公麻烦帮我传句话。”
于乐不解地回头,“陆侍郎要我传什么话?”
陆杨往后看了眼,见康王和陶文德几人都在看着这边,便收回视线,凑到于乐耳边,轻声道:“小于公公,你这样说,就说......”
于乐听完一脸复杂,小脸上都是犹豫,“陆侍郎,这样说真的好吗?”
陆杨点头,带着一抹哄骗小孩的微笑,循循善诱道:“没事的,皇上就算要骂,那也是骂我不是?”
闻言,于乐看了眼陆杨,这才转身去通报。
宫门打开时发出一丝响动,康王看着前面打开后又被关上的宫门,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没想到陆侍郎竟能让那孩子进去通报。”
他们过来时,进去通报的人可不是这小孩。
陶文德顺着康王的话看向陆杨,眼神变得深沉。
“听说陆侍郎经常过来,想必与那小孩很熟了。”
于公公的小徒弟,他们碰见,都要给一点薄面。
一想到陆杨竟然能在这孩子还未长大之际,就与他处好了关系,陶文德的心里便越是沉重。
陆杨这人,果然不能小觑......
于乐并没有像推门进来那般利落,他在门边上犹豫再三,这才轻步走进去。
于喜一看于乐探了个头出来,眼皮便是一跳。
他看了眼正在低头批阅奏章的皇上,随即缓步走出去。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待在外面吗?”
于喜压低声音,正想好好教训一番于乐,让他不守规矩。
于乐委屈地低下头,轻声道:“师父,陆侍郎过来了,说是要求见皇上。”
于喜的眼皮再次跳了下,他往里面偷偷看了眼,接着把于乐拉到一旁。
“你没与陆侍郎说皇上现在不见人吗?”
于乐更是委屈了,苦着一张脸,“师父,我说了,可是陆侍郎说只让我通报一下,若是皇上不见,他转身便走,不会在外面候着。”
于喜一听,琢磨了下,觉得陆杨说得也对,先前通报的是康王他们,皇上不见,他们后面不通报也正常。
可是陆杨这还是第一次通报,按照往常的情况,这个通报他是不报也得报。
报了,陆侍郎那边不得罪,皇上这边说不准也没有得罪。
若是皇上生气,顶多也就是不见陆侍郎罢了。
可若是皇上不生气,到时候得知陆侍郎过来求见过,结果他们都没有通报,到时候怕是要得罪两人。
想到这,于喜摸了摸于乐的头,道:“这次我就不说你了,你这回做得不错,陆侍郎过来,是得通报皇上一声。”
于乐一听,瞬间松了口气,不过想到陆杨让他传达的话,神色一下子又垮了下来。
于喜本想让他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一看他这样,便皱眉道:“怎了?还有什么事瞒着师父呢?”
于乐猛摇头,“不是,是陆侍郎让我给皇上传句话,我觉得那句话不太好。”
于喜一愣,“什么话不太好?”
于乐小脸微皱,让自家师父把耳朵凑过来。
若是平时,于喜指定不会凑过去,可这会见于乐这般神秘小心,他便微微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陆侍郎当真这样说?”
于喜深吸一口气,面色复杂,显然是被于乐说的话给吓到了。
于乐小脸满是正经,“陆侍郎是这样说的。”
于喜微微皱眉,琢磨了会,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给皇上通报。”
“好。”
于喜望了眼紧闭的宫门,这才转身进内殿。
赵烨虽然在低头批阅奏折,但并非对周围的事物一无所知。
于喜离开时,他还抬眼看了下,只是没有出声罢了。
这会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冷声道:“谁又过来求见了?”
于喜微微低头,掩去眼里的复杂。
“回皇上,是陆侍郎过来求见了。”
“他怎来了?”赵烨抬头看向于喜,眼里带着不解。
这人在这关头过来,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于喜头更低了些,道:“皇上,陆侍郎让于乐帮忙传话,说是他被人给欺负了。”
“......”
赵烨难得地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回答。
殿内沉默了一会,赵烨才开口,“他被谁欺负了?”
于喜一字一顿道:“陆侍郎说他刚过来,就被陶尚书阴阳怪气了,说是他们过来求见,您拒之不见,他过来求见,也不会得见。”
这话有些绕,好在于喜言语清晰,又是在某些词上加重了语气,说得很是清楚。
赵烨捋了捋,很快便知道了陆杨的意思。
他被气笑了。
笑声在殿里回荡,有些空荡且怪异,于喜根本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色,总觉得皇上的笑声有些不正常。
怕是气笑的。
过了会,笑声渐停,赵烨道:“让他们进来吧。”
“皇上的意思,是康王他们也一起?”
赵烨瞥向于喜,缓缓道:“怎么,朕说话这么难理解了?”
于喜一听,忙道:“奴婢这就下去让康王和陆侍郎他们进来。”
赵烨摆摆手,没再说话。
于喜松了口气,忙退下去。
于乐还在那里等着,可这会于喜刚被皇上的态度给吓到了,哪还会让于乐去回话,这会脚步不停,让于乐跟着他一起出去。
于乐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跟在后面。
于乐进去了挺长一段时间,康王和陶文德看向陆杨的眼神已经慢慢变质,正打算收回,不再看陆杨,结果宫门却是被人打开了。
几人抬眼一看,便见首先迈步出来的是于喜,并不是先前进去通报的于乐,众人皆是一惊。
陶文德低声道:“怎地是于公公出来了?”
他们先前过来求见,可是进去的是谁,出来的便是谁,根本连于喜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会于喜出来,怕不会是......
陶文德正想着,便见陆杨跟着于喜往这边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