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志死了。
这件事是上一次必然发生的事情。
但是上一次李成志是为了救檀城地百姓而死,但这一次,他的死亡显然成为了一种发泄。
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太准确,但他的死却成为了一种令人内疚的遗憾。
李成志是个好人,但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甚至还会被恩将仇报。
也许见得多了,就真的不相信所谓“善恶”了。明明世间都是恶人活得好,明明权利都是恶人争得来,真正的好人只有被欺压地份儿。
弘济带着魂不守舍的小妖们将地上的尸首搬来,只切下了腿肉分食,每只妖小心翼翼地啃食嘴里这点血腥滋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给饭吃还想让我们办成大事,人类说的‘压榨’莫过于此。”小妖们交头接耳。
“说到底我们就是个打杂的,命都不值几块肉。兄弟我死了,你不是还会切下我的腿美滋滋地吃掉?别想了,干活吧。”
他们把没吃完的尸体存放在山洞里,擦净嘴,整理好衣衫下了山。
灵华一路追随他们的脚步,发现这群妖已经在向闹市方向走来。
鉴心镜上的场景慢慢褪色消失,只留下一个黑色的旋涡在无尽地旋转。
弘济带人前来,灵华并不惧怕,她明白这些底层的妖与普通的百姓一样,只想好好过日子。
这样期盼与世无争的妖为了留有一丝生存空间才会归入江曌空的阵营,也就是说,为了存活,他们也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下隐于尘世。
与清游门为首的江湖门派为盟是必然的选择,若这些樊义村出身的妖物不与人为敌,那受到清游门净化、像人一样活着,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拉住碧湖道:“我有事想与你商量。你有了之前的记忆,当知晓无权无势的百姓们最不能左右自己人生,他们只能在生存与生活中苦苦挣扎,以了却自己平淡而努力的一生。”
碧湖歪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弘济一行人到了之后,我不会对他们出手。”灵华道,“我期望你也不要伤害他们。”
碧湖瞥了眼五花大绑的慧天:“还想活捉?”
“正是,我想与他们谈判。”灵华贴近碧湖耳边,絮絮说了计划。
不过半个时辰,弘济带着一众小弟到了木屋前,猪妖拱着鼻子闻了闻气味:“就是这里。”
话音刚落,碧湖迎面将门打开,热络的好像迎接多年未见的好友:“你们来了?”
弘济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场面,愣神之际忽觉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被绑个严实。
他与慧天一同绑在同把木椅上,二人一左一右在木椅两边,犹如哼哈二将,脚边是其他晕死被绑的小妖。
“你醒了?”碧湖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表情,“听说你要把我抓去给江曌空,你岂有能力做到?”
弘济昂起头:“要杀便杀。”
“我们不会杀你。”灵华从碧湖身后走出,拉了把木椅坐在弘济面前,“反而会帮助你们脱离此刻困境,让你们重获自由,而代价仅仅只需要你的一句话。”
弘济来之前,她说服了碧湖便与恒古用灵识商议起来。
“相遂生也在这里?”恒古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一次没有豢者镇,我们也不在云城,所以相遂生不必准备失踪案诱我们上套。”
“是了,如今江曌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碧湖身上。一切都加快了,我们也要先做准备。”
灵华沉吟:“目前的处境除了相遂生未死之外,与上一次并无大的不同。江曌空若想增强实力,一方面抓住碧湖,一方面继续收集鉴心镜才是上策。
而鉴心镜的大部分都在我们手里,按我们此刻的修为,得到并不是易事。可碧湖却近在眼前,若她暂缓寻找鉴心,着重收拢碧湖,也说得通。
我们如今不能将碧湖与鉴心送入她手,必须全部保全,而弘济就是一个突破口。”
见恒古等她说下去,她道:“弘济等妖并非真心实意为相遂生做事,只要我们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脱离相遂生的管辖,便是卖了他们一个人情,在缪今身上没有实现的事,也许弘济可以做到。”
恒古惊讶地捂住嘴,后来发现自己没出声音又默默收回手:“你想让弘济成为咱们的人?”
灵华道:“正是。生在绝处的人,必定会更加抓住喘息的机会,我相信他会答应我们的。但具体如何规劝,需得好好想想。”
但当灵华说出这个想法时,意料之外的,弘济没有过多犹豫就应下了。
背叛相遂生和江曌空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言而喻,这顺利得未免太奇怪。
她挑眉问:“如此爽快?弘济大师为何应下我这危险要求?”
弘济自嘲地笑起来:“救命稻草,如何不应?我们现在一无所有,若有机会,定当一搏。”
“相遂生将我们看作蝼蚁,是可以杀、可以踩、可以愚弄的东西!我受够了,要带兄弟们脱离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愤恨不已,因激动憋红了脸:“即便要卖命,我也不愿为一个只懂索取压榨的人出卖自己的性命!他算什么?凭什么随便一句话就能主宰我们的命运!
我想反抗,但已没有支撑行动的底气,若姑娘你真的能实现所说的诺言,那我必在所不辞。”
这理由不算牵强,反而震耳欲聋,灵华很快理解,并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认真谈谈了。”
弘济点点头以示感谢,看了眼对他拼命挤眼的慧天,从容道:“既然早有预谋,定不会轻易放我走。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灵华出手将他吸入镜中虚空,客气道:“只需你给相遂生上报一个假消息,告诉他碧湖已同意投靠,其他的事我来准备。”
弘济反问:“那你又如何保证,我们的人一定可以从兆原安稳离开?”
“你可知清游门?”灵华异常笃定,“清游门会将你们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受其保护,此生无忧。”
弘济愣了愣,将自己的表情掩在低垂的头颅之下。
过了半晌,他已确认了答案:“说实话,姑娘,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你,更不可能去相信清游门。我们皆是妖,而清游门的使命是斩妖除魔,将自己托付于对家手中,无论如何都不是可行之法。”
灵华正要劝解,弘济的话锋急转直下:“但我愿一试,即便是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比整日在这不见天日的压迫下生存干净利落得多。”
灵华认同了这番言语,打开门放弘济回去。
经历了缪今反水,她学会了将一屋子的小妖留在木屋当做人质,以防使诈,同时启动鉴心镜,观察同盟者的一举一动。
弘济迈开步子回到兆原西边的山上,很快面见到相遂生,老老实实将灵华交代的话说了出来。
相遂生异常兴奋:“你说她同意了?”
弘济跪在地上恭敬道:“是,她说约您明日傍晚在闹市碰面,想要谈些条件。”
“哼,能投靠帝渊已是无上荣耀,还妄图提什么条件?”少年扔给他一大块包着牛皮纸的肉,“这个差事办的不错,拿去吃了吧。”
语气就像在喂狗。
弘济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双手捧起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头顶的青筋却暴露出盛极的愤怒。
随即他深深叩拜:“多谢左使赐肉。”
手里的纸包不过小臂大小,但却比铁锭还要重。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山下,对准压在头顶的山巅将这包肉狠狠扔出去。
弘济的胸腔剧烈起伏,脸颊因为愤怒憋得通红。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慢慢平复了心情,昂首看向天空中渐渐聚拢的云:“一切都结束吧,我会主动结束大家永远卑微的命运。”
他转身向木屋方向走,背影悲壮而坚毅。
“他想做什么?”恒古靠在灵华肩上问。
灵华正想回答,忽而一种不可言喻的沉重之感席卷全身,她的心突突地跳,急忙牵住恒古的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恒古一惊,从肩膀上抬起头:“预感到什么了?弘济不会要舍生取义吧?”
“恐怕不止是弘济的事。”灵华话音刚落,荷包里的传音符就亮了起来。
“是老杨来消息了?”恒古凑过头来看。
传音符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密密麻麻一大片字——
“灵华,大事不妙了!
昨天发生了一桩大事情,成恒川的悔过信寄到掌门手里,整个清游门大震动,掌门、首座全都连夜动身去兆原了,可能要找碧湖寻仇!
我求着杨道长跟着一起去了,按脚程估计傍晚就到,你们可要赶紧阻止,别让碧湖死了!
噢,对了,跟你们走散后我就去了清游门,事出突然没有时间能进入识海寻你,所以问杨道长要了一张传音符。
宁絮荷传。
记得带点武器啊!”
“悔过信?!成恒川居然真寄出去了?我以为他是写给林尧拿去烧的,怎么寄到清游门去了!”恒古焦急地絮絮叨叨,“他怎么这么死脑筋啊!”
说话间灵华已打开门,窄小的厅堂里慧天嘴里塞了一块破布,身体不断挣扎扭动。
“你想说什么?”灵华拿走他嘴里的布。
“那个叫碧湖的,听见你们说话跑出去了!我知道你肯定跟老大商议过什么,她走了的话……”
灵华此时焦头烂额,慧天话还没说完,她便返回内屋,拿走鉴心镜对恒古道:“碧湖可能去找成恒川了,若弘济回来,你就带他一起布置陷阱,然后将这些人放了罢。”
恒古拉住她:“那你呢?万一清游门的人来了,你要站在碧湖那边对抗他们吗?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我们不能再让碧湖含着恨意死去。”灵华低叹,“即便拦不住,也要拦一拦才是。”
她拍拍恒古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罢打开鉴心镜,寻到了碧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