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檀城百姓数千,怎么可能一一进入他们的识海?”
恒古惊异地瞪大眼:“即使再强的灵力,也无法短时间进入数千人的识海之中啊!况且江曌空不知何时来犯,若她来时我们还在识海之中,岂不白白送死?”
杨锡迟看了眼恒古没有立刻回答,他以指为笔在传音符上行云流水写下几行字,呼吸间符上的文字发着金光散去。
他又在井口边贴上一道符箓,对恒古道:“恒古小友,注些灵力进去。”
“啊?”恒古懵了神,虽不知杨锡迟在做什么,还是向符箓中注入了些灵力。
符箓闪起光亮来,灵力作用下,露恩井里的水虽是冰凉却沸腾起来。白色的烟雾从井中冒出来,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清淡的茫茫白雾中。
白雾越升越多,转眼便将三人的半个身子完全遮在白色里,稀薄的冷雾遮在脸上,远处看去身影朦胧,如天上仙人一般。
住在远处的百姓见了此景,纷纷出来查看,缥缈的雾气使他们踌躇不敢上前,只在白雾之外心惊胆战地瞧着。
“这是怎么了?露恩井出什么事了?”
“他们在井边干嘛?怎么飘这么多雾啊?”
“阿娘!你看!这不就是昨日你给我看的神仙画吗?他们跟上面一模一样!”
“是神仙?是露恩井里的神仙?”
众人议论纷纷时,杨锡迟低声与恒古道:“劳烦再注灵力。”
恒古指尖发出灵力注入符箓中,井上忽而浮现出一个隐约的人形。
“这个人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我?”恒古嘟哝着。
杨锡迟适时地开口:“露恩井显灵——”
声音洪亮如钟,似天神般庄严的嗓音传达到了檀城每个人耳中。人们听到后,或是在家里、或是在街上,都向远处的天空中张望。
井上的人影明显了几分,缓缓升高了些许后,周身围绕着无法直视的金光。闪耀片刻后,在白雾中迸裂散发出耀眼而璀璨的光芒。
“阿娘快看,井上面好像多了一个太阳!”
女童的声音一如在渺小的火光中加了把柴,百姓们眯着眼去看天上刺目的光,真如多了个太阳一般明亮。
金色的光辉洒在大地,照耀在百姓身上,平凡的人类如沐恩泽,在寒冷的初冬身上似乎暖洋洋的。
“是神只的光芒照耀大地,我们檀城有福了!”不知谁兴奋地附和了一声,人群中已有几人虔诚地叩拜。
这是在干什么?
灵华看向身边站着的杨锡迟,心里忽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此刻她恢复了不少,神智清明,力气也已复元。
默默看着身边的冷气还有井上的符箓,疑窦丛生。这是杨锡迟能做出的事来吗?可是他确实这般做了。
是否这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瞒天过海的心?他利用此种假象来迷惑檀城百姓,是道家子弟之所为吗?
看来还是不够了解这位清游门的首座。
杨锡迟察觉灵华的目光并未在意,低声道:“是时候走了。”
乘着烟雾还未散去,三人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回到了道观里。
而檀城的百姓们依旧注视着空中的神像和神像之下的白雾,待它们慢慢消散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心虔志诚地互相交流着、讨论着。
慢慢地,似乎有一些微妙的东西在人群之间流淌。檀城没有人不感恩露恩井,更没有人不相信露恩井带着上天的旨意来福泽大地。
“所以杨老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恒古绕着杨锡迟走了一圈,指尖指向自己的脸,“为什么偏偏要我的灵力?”
杨锡迟看了眼传音符,将纸符收起,向窗外看去。檀城的上空不知何时透着似有若无的金光,在蔚蓝的天色之下映得整座城池透出一股不真实的亮黄。
“因为檀城的百姓需要你的天生神骨才可凝聚起来。”他看着恒古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恒古,你身上自带神力,虽如今有妖力混合,但多日修炼融合,妖力逐渐吸收,神力只增不减,因此贫道方敢用你之力。
借神力其因有二,一乃为平衡人心。清净为天下正,檀城百姓身染血线,有些已被控制,心思繁杂无章。而神力出现,可一振心神,将精神归于专一。
其二为归拢思识。檀城的百姓皆相信露恩井,在露恩井上,他们的思识是完全一致的。只有露恩井才能让檀城千人的思识达成共鸣,此刻他们思想共通、识念融合,齐心同志。”
他伸出手,接住空气中飘来的一缕金丝:“这便是思识,当所有人的想法完全一致之时,便会飘浮于空中。”
灵华亦用手接住一丝思识,这缕金色的思想在她的手心发着光,如滚烫的火焰一般,暖流顺着手心传达到心里,不自主的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之感。这便是强大共通之力的力量吧!
“为何要将他们的思识归拢起来?可是为了进入百姓们的识海?”灵华将金丝抛去,恒古忙找了椅子让她坐下。
杨锡迟微微点头:“在檀城各处贫道已布下法阵,待百姓思识一致之时,便将他们的思识收集汇于一处。若江曌空午夜前未来犯,便可在百姓沉睡时顺着他们的思识潜入识海,设下阻断。”
他再次展开传音符,洋洋洒洒写下“开启阵法”四个大字传送出去。他看向窗外:“如今天色将晚,我们可以做好准备了。此事贫道与恒古二人便可行,灵华姑娘,还需你在此地看住我二人肉身,若有异动速速用此符将我们唤醒。”
灵华应承下接过了符纸。
夜深了,阵法汇聚起的思识飘荡在道观上空,那些条条缕缕的金丝早已汇聚成了一个金环,快速地在杨锡迟的屋顶上盘旋。
法杖回旋,醇厚的法力注入其中,一道暗光传过房顶,如拖手般拽着金环吃力地进入屋中。
“恒古!”听到杨锡迟急切的呼唤,恒古合上双眼双手向身侧微伸,天生神骨所带来的神力如流动的长河从体内源源不断汇聚于双手之中。
恒古缓缓开启神眼,在神力注视下,金环敬畏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杨老道,就是现在!”
灵识传来恒古的声音,杨锡迟闻言迅捷地将一道符飞贴在金环旁,法杖直指金环继续拖拽。金环渐渐下拉,变成了一个窗口一般的椭圆,圆中闪过一条接一条接连不断的金丝。
恒古见状已盘腿坐下,杨锡迟回身,指尖发出一道符贴在恒古的额头正中央。道长的口中絮絮念着咒文,不消片刻,恒古的身子泄了力般瘫软下来。
一缕元神从头顶飘出来,恒古回头看了眼忧心忡忡看着这一切的灵华,似是想让她安心,对她龇着牙笑了笑,便钻进了椭圆之中。
杨锡迟指尖在眉心一点,也脱力般坐在了地上,元神飞出钻进了思识圆环。失去拖拽力量的椭圆一下恢复了金环的形态,在屋中缓慢旋转着。
灵华看着地上的两个肉身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她坐到恒古躯体的身边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一定要顺利啊……”
此刻的苍梧山。
雪山之巅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大殿中妖火通明,江曌空一身素黑戎装,嘴角含笑摸着相遂生破碎的头:“遂生,帝渊要去给你报仇了。”
干枯的尸体似乎无法回答这句激荡人心的话语,他的身体已经毫无水分和油脂,只剩下还留存着生前模样的皮肤干巴巴地贴在骨架上。
“……”
空荡的大殿内留了片刻的寂静。他也许想回答,可是却完全张不开口了吧。
“真是瘦了许多……”江曌空打量着挂在墙上的干尸,一挥手用结界将他护了起来,“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烦人鬼死得这样早,果真是白养了。我的精力、我的心血,竟统统给了死人。”
她难以置信地叹出声:“哈!我江曌空活了近千年,何时遭过这种阻碍?几百年了,我要谁死谁便要死,如今他们却接二连三地杀死我的人,甚是有趣,有趣啊!”
此时大殿外传来殷天无的声音:“帝渊,适合的头颅找到了,已经用‘肉’塑好了型,还望帝渊过目。”
江曌空一招手,大殿三人高的大门缓缓打开,殷天无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搭了一黑色的长布将其严严实实地遮住。
殷天无快步走着,路过人皮画、路过骷髅兵,也路过了相遂生的干尸。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到了江曌空身边,将做好的头颅呈上。
黑布揭开,里面是与相遂生生前并无二致的一颗头,双目炯炯有神,面部肌肉似乎还会动似的,生机勃勃地看着墙上的干尸。
“好,好啊……”江曌空拿起头颅,将它往干尸送去,眨眼间新的头颅已经安在了上面,原来的已不知去向了。
“阿无,你看,他的身体是死的,头却像活的,生死相交,是不是很好看?”江曌空的眼里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殷天无跪下匍匐在地:“妖血已备好,妖军也已整装完毕,只等帝渊一声令下!”
她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眼里带了令人胆寒的杀意,嘴唇颤抖着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会有一个活人从我手下逃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