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爽的早晨,阳光透过净音寺前的树叶缝隙星星点点撒在地上,亦照射在灰黄的衣袍上。
小僧人嘴里嘟嘟囔囔,一边扫着寺庙门前的沙尘,一边抱怨:“师父总说我需要磨炼,我哪里不如师兄师弟,他们比我更贪玩,也不见师父责罚他们扫地。”
扫帚有力地一下下剌在地面,掀起阵阵飞扬的风来。
宁絮荷探头探脑地从远处走来,环视四周后指着大门正上方的牌匾念道:“净,音,寺?”
“净音?进去之后就不能说话了吗?”她甩着胳膊缓缓走上台阶,视线落在絮絮叨叨的小僧人身上。
小僧人见了她放下扫帚,双手合十道:“女施主,今日是统一诵经受诫的日子,寺中不招待上香宾客,请择日再来吧。”
“受诫是什么?我从未听过,也让我进去看看吧!”宁絮荷一步跨过地上堆起的尘土,伸出胳膊要推开寺庙大门。
“哎哎哎!施主不能进!”小僧人急忙去拉住她,抓住女子手腕的同时又慌忙放下手,“阿弥陀佛,临机应变,佛祖莫怪。”
宁絮荷看出他不敢碰自己,回头瞥了眼小和尚圆溜溜的大脑袋,头顶上四颗戒疤两大两小。额头出了层细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我怎么不能进?和尚能进我就不能进?我也一心向佛,都是心中有敬畏之人,为何不能进?”她故意走近小和尚,逼得他连连倒退。
“我,这……你是女子,女子不可以进的。”小僧人一路小跑拦在她身前,将门堵得死死的。
“哦……可是,你的戒疤化了。”宁絮荷摸了一把小小的戒指,一些锅底灰粘在了她手指上。
“什么?!”小和尚看着她手指上的灰,急忙去摸自己的头。宁絮荷趁着他惊讶之际,闪身推门进入了净音寺。
“啊!你!”小和尚也不顾头上一团黑,拔腿便追。
宁絮荷故意放慢脚步:“你来追啊!追上我算你厉害。”
到底孩子的脚步追不上成人,宁絮荷不识得净音寺的路越跑越偏,到了一片松树林前。
她回头去看,小和尚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正待走近,却感应到一股灵力波动。这股波动似清凉的风,震得松竹微微晃动,恬淡的气味扑鼻而来,引得宁絮荷不由更往内走进一步。
她好奇地探头去看,高耸茂密的松竹整齐地排列着,遮住了大部分阳光,远处袅袅的白雾中不知藏了什么。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快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好奇心作祟,她施法抑制住了自己的气息,向林间走去。
而身后的小和尚追到松树林近处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宁絮荷的身影走到树林入口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
他好奇地走近,抻出脑袋向内探看,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排斥在外,小光头似是撞在有韧劲儿的豆腐上,一下将他弹倒在地。
小和尚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慢慢爬起,无措地抓抓脑袋:“不让我进,但是让她进?当真怪奇,还是问问师父去吧。”
宁絮荷从松树中穿梭,在白雾中行走。一样的树,一样的雾,一样的泥土。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看到一个小小木屋隐约显现在一层层密密的松树针之后。宁絮荷也不觉害怕,大步向前走到木屋门口打量起来。
这木屋根本不像住人之处,狭窄逼仄,小小一间只够一人坐下,却建得颇高,足有两人之高,尖尖得也像是松树一样,融入在这片林子里。
她敲敲门问道:“有人吗?”
“……”屋内并无回答。
她又再敲一遍:“有人吗?没人我可要进去了!”
“……”
“当真没人吗?”宁絮荷趴在门上听,却听到里面有朦胧的诵经之音。
“难道里面没有人,但是有佛?所以他才不回答我,因为他地位高崇、俯视世间,超越了我的层次,所以无法与我直接说话啊!”
宁絮荷格外兴奋,又咧出笑容敲敲门道:“佛祖,佛祖,我听到您念经了!一定是在为世间人祈福吧?我也愿意加入您,不过我想先参拜一下您,您不拒绝,我就进去了!”
里面诵经的声音停止了,宁絮荷喜笑颜开:“佛祖,我就知道您想见我一面。”
她出手推门,刚刚推开一半,就被醇厚而苍劲迅猛的灵力打出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背后被地上的石子硌得皮肉生疼,可这灵力却没有伤及内里分毫,只是将她远远打飞,并无伤她之意。
宁絮荷更好奇了。
她一路小跑到小木屋门口,看到虚掩着的木门,飞快地将之打开。
小屋只有两人宽,四周没有窗户,阴暗得很。里面没有闪着金光的佛祖,只有一个没有戒疤的光头和尚,还有一尊一人半高的佛像。
佛像直冲屋顶,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跪拜的僧人。和尚跪在佛像前,双手自然垂于身侧,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手。他低眸垂首,口中虔诚地低念着经文,对于宁絮荷再次的闯入不闻不问。
虽然和尚如此虔心正意,但天上的佛似乎还是用审判的目光看着他,好像没什么好脸色。
“这位……高僧?”宁絮荷看到如此光景打了个寒战,“你……我,我是来上香的。”
“……”和尚依旧专注诵经,完全不理会她。
“那我,我跟你一起拜佛吧。”她说着绕到和尚的身边,发觉位置不够,便跪下身子用肩膀把他向外挤了挤。
和尚蹙起眉,不耐地看她一眼。未见其身动,那股醇厚的灵力再次将宁絮荷打飞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便再次背部落地,尘土砂石沾了满身,甚是狼狈。
“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小木屋,“又把我打出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扑扑身上的灰尘,摸着背看向自己的身体:“又什么地方都没受伤,灵力控制得如此自如,这个和尚的灵力好生厉害!到底是隐居在林间的,也许真是避世的高人,果然比我强上不止百倍。”
宁絮荷不敢再走近,怕当真触怒了和尚,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真是个奇怪的和尚,明日再来找你,我就不信你还会把我打飞。”
她走出松树林,却发现那戒疤化了的扫地小僧人站在树林入口不远处等她。
宁絮荷急忙转身就跑,可小僧人慢慢追了她几步叫住了她:“施主且慢!我师父说不让我拦你了!”
她脚步渐缓,停下身回眸问道:“果真不拦着我?任何时候都不拦我?”
小僧人道声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说这一切皆有缘分亦是定数,有些事是冥冥中的安排,横加阻拦倒不如顺应、随缘。”
宁絮荷眨眨大眼睛,走到小和尚面前拍拍他的脑袋:“还是你师父说得好,比你这呆头小和尚强得多。”
“你说谁是呆头!我……”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语激烈,小僧人急忙压低声音故作深沉道,“小僧法号‘智信’,是师父给起的。”
“原来你叫智信,那小树林里的怪和尚叫什么?”宁絮荷揉着智信的脑袋。
智信光滑的脑袋被盘得更加锃亮了,他有些发懵:“那,那是我的师祖敬恕禅师。虽说是‘师祖’,但其实听说已经不知祖了多少辈,只是这样叫罢了。我们从未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他生活在松树林中。”
“他原来都不出门的啊,难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宁絮荷心念一转,“智信啊,你们和尚都喜欢些什么?”
“喜欢?”智信想了一会儿,坚定地回答,“喜欢吃寺院里的斋饭,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就是最喜欢的了。”
宁絮荷边点头边重复着“斋饭,斋饭”,若有所思地写谢过智信后,匆匆离开了净音寺。
第二日。
天色阴沉,乌云久违地遮住了太阳,宁絮荷提着食盒走到净音寺门口,智信仍在扫地。
“女施主,你果然又来了。”智信看着她手中的食盒,“果真带了斋饭吗?”
宁絮荷把食盒藏在身后:“一口一个‘施主’太生分了,我叫宁絮荷,宁静的宁,柳絮的絮,荷花的荷,你这般年纪……唤我姐姐便行了。”
智信又看了眼食盒:“小僧知晓了,宁絮荷施……姐姐,带了什么?”
宁絮荷轻轻推了一把小和尚的头,转身步入寺中:“难怪你师父让你扫地。”
智信拿着扫帚疑惑地追问:“大姐姐悟到了?”
宁絮荷匆匆转头留下一句“为了磨练你的心性”,便迫不及待跑到了松树林中。
又要见到这怪和尚了,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不过此次她有了万全的准备,应当不会再被打飞了吧。
她先施法压下气息,再不出声响地走入林中,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来到小屋前,见没有被发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打开木门将食盒放了进去。
“敬恕禅师,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斋饭,不知你喜欢吃什么,还望笑纳。”宁絮荷说得真诚。
“……”屋内没有回音,亦没有诵经之声。
宁絮荷壮着胆子轻轻推开门,看到敬恕闭着眼睛已经入定,外界对于他来说如同虚空,只有内里世界方为感知。
她甚觉奇异,将手在敬恕面前扇了扇,微风吹过脸颊,但他浑然不觉。宁絮荷胆子大了起来,捉弄似的去扯敬恕的袖子,一下两下,好生有趣。
却不知这僧人如何穿的衣服,衣袍松松垮垮,多扯几下竟露出半个肩膀来。清晰的锁骨和肩颈的肌肉线条一跃映入眼帘。
宁絮荷看得心口一跳,眉毛不自觉地挑起来。她看着露出这部分雪白的肌肤,咽了咽口水,手不自觉缓缓伸向这抹耀眼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