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血腥味儿灌入鼻腔,灵华抬眼看向与她对视之人,诧异道:“你是,孙莲苒?”
那女子急忙收起手中的罗盘,捂住她的嘴,左右探看一番拉着灵华向楼上走。
恒古当即挡在灵华身前,与此同时,灵华挣脱了她的手,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孙莲苒面纱将自己遮得严实,只有被血浸染的瞳孔中一点黑色死死盯着灵华:“死,全都死。你也想陪葬吗?”
恒古迈上一步插进二人之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那好主子复活你就是为了杀人,手下的虾兵蟹将来残害了多少百姓,还不速速受死!”
说罢恒古上前去控制孙莲苒的肩膀,但她明显早有防备,退身一步格挡住恒古的动作,衣袖翩飞,划出一个结界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还要设计来害我们吗?”恒古气急大吼。
孙莲苒肩颈抽搐,眼里的红更深了几分,甚至透明的结界也染上了一抹血色:“我,没有时间。记住,明日,都杀光。”
灵华对孙莲苒亦有戒心,仔细看她抽动的位置问道:“为何要把这种机密告诉我们?”
“没有为什么。”话音刚落,孙莲苒的身体开始塌陷下来。
她身上的肉如流淌的岩浆,缓慢而聚拢地向下滑动,她慌忙用衣服兜住,可肉依旧不断向下,很快她的肩膀位置空荡起来,仿佛只有一个骨架支撑住了衣服。
“用多了……”她嘴里嘟囔着,“没有了……”
“什么没……了?”没等恒古说完,孙莲苒便化作一抹红光,瞬间消失在眼前。
恒古聚力破了结界,二人一头雾水地站在客栈楼梯上。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要来杀我们是真是假?”恒古望向天花思考。
灵华带着他向楼上走去:“若想知晓过程,分辨真假,就用‘鉴心’一看究竟。”
二人寻到一间空房,设上结界,灵华将鉴心镜拿出,镜面清亮映着二人的面庞。伴随灵力的注入,一个女子的背影慢慢浮现。
灵华抓住恒古的手:“想要进去看看吗?”
恒古瞪大了眼:“我们可以去镜子里面看了吗?”
“没错。虽然在南乡只收回了一小块碎块,但有些事就是这般,只差这不起眼的一点便会成功。”灵华将手指穿进镜面,她的手便出现在镜中图像里。
“真的可以!”恒古兴奋地也把自己的手指穿进去,镜面角落里果然也有了他的手指。
“我们的身体进入镜中,虽然能显现其中,但这是假象和虚影罢了。过去和正在发生的事不会因为我们的动作而改变,但我们可以身临其境,看到许多从镜外看不到的细节。”
恒古雀跃道:“那我们快些进去看孙莲苒葫芦里买什么药。”
二人化作一金一蓝两点星光,进入了鉴心镜中。
面前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她身披铠甲,黑纱遮面,本该日理万机的模样,却捧着地图在大树下发呆。
她余光瞥到一人脚步匆匆地走来,全部赤红的眼珠中冒出一个黑点,凝神注视着地图。
“这就是你镇压的结果?”来人一把抢过地图,指着其中一处地方气愤地指指点点,“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地方,打了三日还未解决。你知道吗?你很是碍事。”
孙莲苒的眼神再次涣散,那点黑色未能激起一片波澜便消失了。她机械地低头看着地图,嘴里喃喃:“可是,我不懂。”
相遂生低头去听她的话:“你不懂谁会懂?看来要好好治理一下你了。”
“是啊,不懂……”孙莲苒赤色的眼眸就像深不见底的血海,消失的瞳孔使她的眼神并无焦点,但却时刻能感到自己正在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看得相遂生一阵头晕。
他捂住头,慌忙地倒退两步:“你要做什么?你应该用它来控制那些人类,不要用在我身上!”
“可是,我,不懂。”孙莲苒慢吞吞站起,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将她提起,“地图,我看不懂。那就,全部,都死。你也是。”
头痛让相遂生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他指着孙莲苒眼里要迸出火花:“别以为帝渊把血控之力给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相遂生放下话转身便走,孙莲苒低头又去看那地图,眼中的黑点再次出现。她机械重复着一句话,嗓音怪异如烫燎过一般:“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斗转星移,时光流转。
相遂生风尘仆仆乘兴而归,他找到正在给小妖输送灵力的孙莲苒,吩咐道:“三日之内,要把崇郡拿下,不然你将会再次变成一具尸体。变为尸体之后,该如何处置你,只有帝渊知道。”
孙莲苒疯狂的眼眸颤动起来:“尸体?有尽头吗?死去,复生,死去,复生……”
相遂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继续威胁道:“我告诉你,不要牵连我,你想去死我不管,可我还有自己要做之事没完成。若你动了我的利益,我不介意让帝渊把你关进蛇窟,变为枯骨供帝渊消遣。”
孙莲苒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肩颈抽搐起来:“不,不……”
“你明日便去打,打不过就等着受死吧!”相遂生拂袖而去。
她忽然抬起头来,脚步僵硬地缓慢走远,边走便道:“我错,我死。你错,你死。”
随后她出现在了悦来客栈之中,在一处客房中在地面上画下一道血痕后匆匆离去,却被灵华与恒古碰个正着。
二人从镜中退出,灵华又将鉴心镜开启查看孙莲苒即刻的动向。
恒古眨眨眼睛困惑不已:“孙莲苒现在到底是什么?是妖?是怪?”
灵华指尖敲敲桌面,眉头微蹙:“她应当是被‘帝渊’赋予了血控之力,导致了自身异变。她本就是已死之人,身上的人性会越发消减,再加之此损耗自己的摄人心魄之力,她怕是再无清醒之日。
此种死而复生、人具妖力之物,不应留存世上,更不算在任何一类其中。”
恒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血控之力是什么?此前从未听说还有此等力量。”
灵华思索一番才回答:“这是一种几千年才能修习来的力量,必须是灵力强大盛极的修习者才能练成。此力量意在燃烧自己鲜血来控制所选目标,修习熟练后,亦可同时控制多人。
世间拥有血控之力的不过寥寥数人,且都已亡故,而孙莲苒身上居然有这种力量,可见她背后之人实力定是不容小觑。
孙莲苒再造之躯,承受此等力量只会慢慢消耗殆尽,甚至会因用了过多灵力导致反噬,蚕食她所有仅剩的心智。
或许今日的她,是想利用自己清醒的时刻做些事情……”
恒古拉起灵华:“那便去她画血痕的地方看看。”
地面上的血痕深而短,看似一块不起眼的脏污一般。恒古找了抹布去擦,丝毫擦不去这抹印记。
“她居然要来布置些什么,自然不会让你轻易擦去。”灵华俯身端详血痕,又查看鉴心镜中孙莲苒的行动。
只见她在路边休憩片刻,调息后又去了一处“喜顺客栈”,目不斜视的上了客房中,再次留下一道血痕。
“她是要把客栈划个遍吗?”恒古看得糊里糊涂。
灵华想起在客栈遇到孙莲苒时她手中的罗盘:“恒古,帮我去买一份崇郡的地图,要快!”
恒古得令,飞快买完回来交到灵华手中。待看了孙莲苒所有行动后,她恍然大悟:“我知晓了,我们去找杨锡迟的纸人商议对策。”
翌日。
崇郡在清早便蔓延这一股肃杀之气,家家户户闭不出门,躲在自己筑建的工事里面,只有几名清游门弟子在街上巡视。
灵华与恒古站在崇郡最高处,看着孙莲苒带着浩浩荡荡的小妖从城郊向城池中飞快奔来。
他们跑得重影,甚至自己的影子都与他人的身体叠在了一起。这些妖族视城门于无物,大批涌入城池内部。
杨锡迟坐于屋中却如能听到外界一切声音似的,声音如从天而降,传到每个清游门弟子耳中——“开!”
所有清游门弟子听到指令后齐齐在原地对准已布防阵法的各个方位输送法力,在崇郡天空上打开一道如天罗地网广大的遮罩。
遮罩之下进入崇郡的小妖全部被网兜吊起一般浮于空中,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
只听杨锡迟又传一声:“收!”
清游门弟子手心结印,再次将法力汇入法阵中。阵法之下被困囚的小妖们被强烈的冲击内丹俱损,纷纷现出原型,掉落于地面上四处逃窜。
“你在做什么!”相遂生在城外见手下大部分妖军都被轻易化解,气急败坏道,“你想死,就自己去投湖,不要连累我!”
孙莲苒迟滞转头:“投湖?我是投过湖,很冷,所以不愿再一次。”
相遂生惊疑地挑眉:“什么?”
“到时候了。她眼中血色深沉,将自己大部的灵力汇聚于丹田中,凝结出一颗血一般流动的圆珠。
狂风簌簌吹过,她身上的腐血正从皮肤上快速流淌出来,很快地上便有一滩血水。
但她浑然不觉。
圆珠随着她抬起的手漂浮于空中,与此同时,崇郡中的四处升起直插云霄的红光。
在强盛的红光之下,仿佛是鲜艳的血色染红了崇郡。
孙莲苒隐藏在黑纱面遮之下的嘴勾起解脱的笑容:“到时候了。你死,我死,一起陪葬。”
随后血珠在她头顶炸裂开来,分裂成滴滴腐血,顺着凛冽的风飘洒在崇郡之中。
“放!”
“合!”
孙莲苒疯狂的嘶吼与杨锡迟如洪钟般的声音巧妙地重叠在一起。
正是紧要关头,灵华在远处伸出手接住一滴血雨,用灵力将它烘干蒸发:“孙莲苒,愿你不再因仇恨被利用得这般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