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了将近五分钟之后,房间里终于有动静。
禁闭的房门缓缓打开,却在拉开三十公分距离时,骤然停住。
房门后,褚临沉露出一张冷峻深沉的脸庞,神色莫名地看着秦舒。
他动了动唇,语气疏离:“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看样子,他并不希望自己进去。
秦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昨天的事情让秦舒做了一夜噩梦,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触目惊心。但褚临沉又何尝不是呢?
他从来没想过伤害自己,但他还是做了,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褚临沉的心情,秦舒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
她在心头无奈地叹了一声,却并没有气馁。
清雅素净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嗓音如春风般轻柔,“褚临沉,我们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吃早餐了。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可是……”
褚临沉眸光动摇了下,他不敢冒险。
“没关系,你把门开着,外面有很多的保镖守着,不会有事的。”
秦舒微笑地看着他,神色无惧无畏。
她的温柔和勇敢,最终打动了眼前的男人,让他妥协。
秦舒端着早餐走进房间里,褚临沉将门大开着,他特意坐在了圆桌靠里面的这边,秦舒坐在背对门口那边。
一旦自己失控,她可以在第一时间远离自己。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秦舒感动的同时,又忍不住心酸。
现在的褚临沉,很敏感,很紧张。
别人都怕他突然发狂,但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害怕的那个。
秦舒和他相对而作,忍不住伸出手捧住了他宽厚修长的手掌。
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诚恳认真地说道:“褚临沉,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等查清楚你失控的原因,我想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褚临沉幽暗的眸光微动,明显动容了下,但他却没说什么,把手掌从她温软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垂眸说道:“吃饭吧。”
秦舒并未失落,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褚临沉现在的情况特殊,她愿意给予他更多的耐心。
“好。”她笑了下,端过自己面前的粥,缓缓吃起来。
吃饭的时候,秦舒只跟他聊些轻松的话题,比如粥好不好喝、小菜的味道如何以及天气不错之类的。
褚临沉心事重重,难得回应两句,但好在整个过程他的情绪都处于平稳状态,这就足以让人欣慰了。
当然,秦舒来找他也不单纯是为了跟他吃这顿饭,闲话家常。
她还是想尽可能了解褚临沉的情况,以便找出他发狂的规律。
看着眼前和平常无异的褚临沉,秦舒心里产生了一个猜想。
是否在触及一些特殊话题的时候,才会让褚临沉的情绪产生波动,继而失控?
昨天的一幕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记得很清楚,褚临沉发狂袭击自己之前,她正在跟他讨论怎么处理那些红色虫子。
包括之前她认为的他每一次“无理取闹”,要么是怀疑柳昱风又来纠缠自己了;要么猜疑自己暗中调查燕家,是为了彰显能力;要不然就是给巍巍报了一堆补习班,还不许自己质问。
每一件事情,都让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每一个话题,听起来都比讨论红色虫子更容易激起情绪。
但偏偏,只有在昨天谈到他体内的虫子时,他当着她的面失控了,而且,动了杀心。
秦舒心里其实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就好似,昨天想杀她的不是褚临沉,而是他体内的那些红色虫子。
因为她当时也正跟褚临沉商量,怎么能帮他处理掉那些虫子。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虫子又听不懂人的话。
不过秦舒并没有完全摒弃这个猜想,那些红色虫子本就诡异,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自己多保留一个思维方向,也能以防万一。
吃过饭,秦舒这才切入正题,询问起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褚临沉身体、精神,尤其是情绪方面的异常表现。
褚临沉身上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有些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失控。
对于秦舒提出的问题,有些他能给出清晰的答案,有些却无法解释。
在这个时候,秦舒往往会对他宽慰一笑,告诉他“没关系”。
在大致了解完褚临沉的情况之后,秦舒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褚临沉和秦舒刚才的交谈比较顺利,让他整个人也放松了些,并没有探究秦舒会问他什么便不假思索地示意道:“你说。”
秦舒却有些迟疑。
她要问的事情和暗陵有关,也间接关系到褚临沉体内那些红色虫子,所以她不得不谨慎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毕竟……她才猜测过褚临沉的失控或许是受那些红色虫子影响。
秦舒心里琢磨着,却对上褚临沉不解的目光。
她一咬牙,问了出来:“你能告诉我,暗陵那口玉棺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她清楚看到了褚临沉脸上一闪而过的幽暗之色。
就在她紧张地以为他会不会对这个话题敏感,继而影响到情绪时,他却冷静地回答了她:“这个么,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秦舒很庆幸他没有失控,却也更加不解,追问道:“你不是阻止韩梦把东西抢走了么,那东西不在你手里……”
“我没带出来,在炸掉暗陵的时候,一并毁掉了。”
褚临沉眼睑微垂,低沉的嗓音少了些情感,“韩梦他们费尽心机来抢夺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毁掉。”
秦舒讶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褚临沉却抬起头朝她看过来,深邃的眸底宛如黑色的漩涡,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
他缓缓地问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秦舒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不,你说的对,既然已经毁掉,那就算了。”
她起身,将空碗收到托盘上,说道:“褚临沉,我得先走了,还有事情要去办。”
走出几步之后,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过头去。
看着坐在桌边静静凝视自己的男人,她放软了语调:“最近的天气很好,不要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可以多出去走走,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褚临沉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从房间里出来,秦舒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被沉重的神色取代。
刚才的褚临沉让她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至于自己问到的东西……只怕他并没有说实话。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明管家,秦舒大步走了上前。
她喊了一声:“明管家。”
明管家目光落在了托盘里的空碗上,一张老脸十分欣慰。
“秦小姐,您是一出马,阿沉少爷就把饭给吃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就主动地要把托盘接过来。
秦舒客气笑道:“不用了,有件事我想跟您了解一下,我们边走边说。”
这里离褚临沉的房间太近,她不想被他听到。
明管家心思敏锐,点点头,跟在秦舒身旁。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十分钟后。
秦舒推开了褚临沉平时在褚宅办公时用的书房。
刚才她向明管家打听了韩梦带人闯入暗陵时的情况,也确认了一件事情:褚临沉让人炸毁暗陵时,是从暗陵里带出了一样东西的。
毫无疑问,那就是她刚跟褚临沉打听的玉棺里的东西。
所以,那个男人对她撒了谎。
至于撒谎原因,暂时还不清楚。
按照明管家的说法,那东西被褚临沉秘密收藏起来,无人知晓到底是什么。
秦舒现在准备做的,就是把东西找出来。
只是她翻遍整个书房,却并没有找到明管家描述的那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
秦舒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椅子里休息,脑子却在快速转动思索着,没有片刻的停歇。
东西不在这间书房,也并不奇怪。
如果褚临沉不希望别人知道那样东西的话,肯定会藏在自己的私人领地里。
褚宅并不是他的常驻地,这间书房的使用频率也不高。
所以,最有可能藏着那个东西的,反而是他的那栋海边别墅。
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也不确定对褚临沉的情况是否有帮助。
想到这里,已经坐在自己的桑塔纳小轿车里离开了褚宅的秦舒,反而不着急先去别墅那边找东西,而是先去把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给办了。
景华小区门口。
秦舒将车停靠在路边,拨了个号码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她说道:“张翼飞,我到了。”
“等我三分钟!”
张翼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三分钟后,他开着车出现在秦舒面前,透过摇下的车窗,给秦舒招手示意。
秦舒跟上他的车子,一同驶入小区里面。
俩人分别将车停入地下车库,在电梯口汇合。
“本以为你好不容易从京都回来,咱们可以畅快的聚一聚了,想不到褚少会发生这种事情。”
张翼飞抬手按下电梯键,颇为无奈地对秦舒说道。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从秦舒嘴里了解过褚临沉的详细情况,身为医学从业者,这种古怪的现象除了让他唏嘘之外,也实在给不出合理解释。
所以,秦舒请他帮忙找考古领域的专家帮忙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帮她找了两个。
“肖叔和王姨是我好哥们的爸妈,他们一个是有三十年考古经验的专家,另外一个是生物学教授,对生物的研究横跨动植物,包括物种起源、异变什么的,都很有研究,你想知道那个诡异的红色虫子的信息,找他们准没错的。”
秦舒点点头,很满意他能考虑地这么周全,“张翼飞,谢谢你了。”
这个小区都是低层小洋楼,最高只有七层。
张翼飞带她来见的两位专家教授,正好住在顶层。
开门的是位面容慈爱的中年女人,白色的复古长裙,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十分温婉。鼻梁上架着的木质镜框眼镜,为她增添了几分智慧和文雅的气质。
张翼飞似乎常来这里做客,娴熟地喊道:“王姨!”
“翼飞,快进来坐。”女人热情地招呼道,注意到他身边的秦舒,说道:“这位就是秦小姐吧?”
秦舒抿唇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王教授,您好。”
然后把手里拎着的见面礼递了过去。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呀。”
王教授客气说着,把俩人请进里屋里。
张翼飞环顾一圈客厅,“王姨,肖叔呢?”
“院子里喝茶呢。”
这套房子是半跃设计,楼上还有个房间和开放式的顶楼花园。
王教授带着秦舒和张翼飞沿楼梯网上走。
一上顶楼,盎然绿意便跃入眼帘。
各种被精心打理照料的花草,按高低不同,分别摆放在花架和吊篮上面,生机勃勃,向阳生长。
花园中间的空地上,放着原木雕刻的长桌,桌上放着茶具。
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捧着一本书,虚眯着眼看得津津有味。
而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秦舒有点眼熟。
“肖原?!”她下意识地喊出对方的名字,难掩惊讶。
年轻男人抬起头朝她看过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又转向张翼飞,问道:“你不会没告诉她,今天要来的是我家吧?”
秦舒的目光早已落到了张翼飞身上。
只见张翼飞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果然,这小子是故意的。
王教授走过来,笑着对秦舒说道:“我家阿原跟我说过,秦小姐你以前租住过他的房子,这也是一种缘分呐。”
“是的。”
秦舒实在是没想到,肖教授和王教授会是肖原的父母。
“秦小姐,翼飞说你有事需要我们帮忙,来,坐下说。”肖原的父亲放下了手里的书,招呼秦舒。
而肖原则是主动地起身,让出位置,说道:“爸,那你们聊,我去洗点水果过来。”
张翼飞也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花园里,便只身下秦舒和两位教授。
她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来是想向二位求教,不知道您二位是否对这种虫子有所了解。”
秦舒把手中的一张纸递了过去,纸上是她根据记忆描绘的那红色虫子的体态。
由于那虫子太过细小,从画里看就像是一条两三公分的红色细线,她只能用口述的方式,把细节的地方说给两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