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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去。

辽国的内乱接近尾声,结果自是无比惨痛。

首先是上京道方面,耶律基最看好的皇长子被耶律重派人刺杀,皇后萧观音惊悸而薨,让皇宫陷入了一片明争暗斗。

至于中京道,耶律重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随着前线战事失利,耶律重麾下大量士卒逃亡归北,还有的到宋廷境内,造成了人员的空虚。

与这相比。

耶律重本人身患重病,这才是影响局势的最大因素。

……

大宋方面预感到战事将要结束,正准备让女真配合宋廷攻取中京道之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甚至女真人还有要敲竹竿的意思。

赵仁一怒之下,直接暂停了一切对女真的支持。

同时,他传令对马岛的大宋水师,时刻准备好与女真开战。

经过一番对峙之后,此事以女真服软告终,这场大战最终没能打起来。

庆历二十五年,三月。

天波杨府。

杨嗣活到八十有八,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作为杨府第二代最后活着的长辈,杨嗣在杨府威严无与伦比,其余六房如今的当家人,有不少是杨嗣看着长大的。

这一刻面临生死离别,不免生出了几分伤感。

杨保和穆英作为杨家六房的当家人,自然也到场,甚至由于他们夫妇与杨嗣关系亲密的缘故,站的位置只在杨嗣诸子之后。

杨嗣依然躺在他的蚕丝软垫上,只不过此时的面容比之先前,又枯槁几分。

“三儿,你来了。”

杨嗣双眼紧闭,可是当杨保进屋的时候,他还是第一下就察觉到了。

杨保如今已到当祖父的年纪,可他面对打小亲厚的七叔将要离世,脸上露出无比悲恸的神色。

“行了,想哭就大声些,七叔不嫌弃你。”

杨嗣缓缓转过头,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正如当初戏弄幼时的杨保一样。

“算了,还是别哭了。”

杨嗣自言自语:“我这也算是合眼前了却大事,再无遗憾。三儿。”

“侄儿在。”

“他日若是辽国被灭,你记得到老叔的坟前倒一坛酒。对了,你祖父那里也要,告诉他,我杨嗣没给杨家丢人!”

说到这,杨嗣的音量抬高几分,整个人透出一丝回光返照的意味。

在场的杨家子孙听到他这话,脸上神情尽皆动容。

尤其是杨嗣诸子,眼眶中早有泪水打转,满是辛酸之色。

商贾——将门。

这两个迥异的身份,让他们背负了太久,甚至差点忘记自己也是将门的子孙。

“行了,暂时就说这么多,老叔累了。”

杨嗣重新躺回去,浑身上下的精气神从此刻起快速流失。

一旁的杨嗣长子杨伶忽然开口:“爹,难道您不打算等李师祖了吗。”

听这话,杨嗣缓缓摇头,默念道。

“不等了。你李师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爹就不去再添负担了……一辈子,很长。”

……

杨嗣离世的半月后。

年近天命的穆英忽然被诊断出喜脉。

这个突然到来的小生命,无疑是让杨保和穆英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别的不说,他们六房的长孙都已经启蒙了。

这要是再平添一个小叔叔,只怕会有些啼笑皆非吧。

杨保出于担心穆英身体的考量,打算放弃这个孩子。

对他们而言,延续祖宗的血脉固然重要,但如今儿孙俱全,何必让穆英再冒着高龄生产的风险。

穆英起初也这么打算。

只是,当她看到了当初佘夫人留下的降龙木,其上龙纹骤然闪烁,顿时改变了主意。

此子得生!

杨保多次劝阻不得,只能由着穆英。

他从大宋武院请来当年医者“吴基”的弟子,负责穆英的胎儿照料。

宫中赵仁得知此事,亦是无比重视,甚至请出宫里太医。

他登基至今已经二十五年过去,自己也成了一个年近天命的老人。

赵仁的性子本就宽厚,如今上了年纪愈发宽容,对老臣的封赏愈发大手笔,甚至过错罪责也多是从宽处理。

朝廷君臣察觉到不妥,这分明是有违大宋的法令。

只是,少壮派自己就是天子宽容的最大受益者,倒也不好上书劝诫什么。

苏家兄弟中的苏子由,考中制科的第四等,正是因为进言此事,直接被外放到汴京之外。

他素来直言直语,面对这般境遇也能一笑置之。

……

庆历二十六年,四月。

苏子瞻兄弟二人的母亲程莺离世,兄弟二人丁忧归家,苏明允亦是悲痛不已,辞官带着家小回到眉山老家。

没过多久,苏明允在留下数篇文章之后,也追随程莺而去。

对苏明允而言,这一辈子值得珍视的东西很多,但真要说放弃什么,程莺显然不在列。

夫妻二人早年的相互扶持,失去长子的悲痛,备考科举的窘迫……

一桩桩过往萦绕耳旁,却让苏明允清楚,自己身而为人的一切都已圆满,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留给自己。

短短半年内双亲离世,这惨烈的悲痛几乎快要将苏家兄弟压垮。

就连早已嫁做人妇的苏八娘,也在丈夫陆陶山的陪同下回到眉山老家,祭拜亡父和亡母。

陆陶山去年考中进士,并且拜了王介甫为师。

虽然陆陶山与苏家的阵营天然不同,但他们有着这么一层姻亲,关系也算亲厚。

陆陶山拜过岳父苏明允,随即宽慰起苏家兄弟二人。

同样的,苏家妯娌与苏八娘这个长姐相拥而哭。

这样一通对比下来,反而是小辈们尚且没有尝过离别之苦,反而还因为结交好友而欢喜。

苏子由家的长子,苏迟。

陆陶山与苏八娘的儿子,陆符钧。

陆符钧与苏迟两个小家伙正自我介绍着,这对表兄弟,各自出世以来是第一次见面,新奇得不得了。

苏家和陆家长辈倒也没有强按着二人,非要告诉他们死亡是什么,亦或是压着他们一起哭。

不,这没必要。

若离别是让人变得悲伤,那么将没有丝毫的意义。

殊不知,一切的离别是相识的开始,死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