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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八年,六月

长安

岐王府

今日王府设有大宴,岐王将天下名士邀请至府中。

岐王与当今天子同辈,是已故英王李锦的长子,受封岐王府,留于京师。

他是大唐宗室中的一朵奇葩,最喜与文人名士往来。

放眼如今大唐,士人求官前往拜谒玉真公主,而士人扬名则首选岐王府。

正值岐王的四十岁生辰,他请到了当初天下三绝之二,公孙灵与李龟年亲临。

不少错过了当初花萼楼的名士,纷纷慕名而来。

李常笑领着杜子美,向王府的下人递上请帖。

那下人接过请帖仔细一通打量,看到其上的“白云上人”四字,顿时肃然起敬。

“白云上人请。”

李常笑微微颔首:“贫道今日带了一个小辈来,岐王不会怪罪吧。”

“上人请便。”王府下人答得干脆。

他早就得过管家的交代,知道面前这位是开元帝的道家师尊,连岐王都要礼让再三。

……

王府后院。

大片假山与园林耸立,奇珍异兽,花鸟石鱼随处可见。

一个个风流倜傥的士人相对而坐,饮酒高歌。

李常笑到时,大老远就有人同他打招呼。

“白云道长!”

闻声看去,一个披散长发,长须倜傥的男子迎面走来。

来者正是张伯高。

他如今书法大成,在长安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不久前还被提拔为左率府长史。

李常笑对他有印象,当即回以笑容:“原来是张长史。”

“道长这话可就生疏了,”张伯高故作不悦:“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喊我张伯高就成,不然传到公孙丫头耳中,往后我可就别想再看剑舞了。”

“行,张伯高。”李常笑妥协道。

闻言,张伯高顿时露出笑容,走在前头给他引路。

“今日有不少朋友到场,白云道长,我可要好好与你介绍一番。”

李常笑微微颔首:“那可要谢过伯高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杜子美:“小子,你可要与贫道同去?”

杜子美有些怯场。

张伯高投来疑惑的目光,他还真不知道杜子美的身份。

李常笑开口解释:“这是京兆杜氏的子孙,其祖父名杜审言,你应该听过才对。”

张伯高一听“杜审言”三字,顿时恍然大悟,朝着杜子美拱手,肃然起敬。

“原来是杜狂人的孙子,果然一表人才。道长,带这小子同往便是。”

李常笑转头再看,分明从杜子美的眼底瞧见几分期待,索性直接代他答应了:“行,同去!”

此话一出,杜子美脸上明显可见喜悦。

他当然知道岐王府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当今大唐名士的荟萃之地。

如今有张伯高引荐,杜子美也将有机会认识那群名士,从而真正跻身属于名士的圈子。

这对打小就接触诗文的杜子美而言,算是人生的一大圆满了。

……

竹林之下。

正值夏日的酷暑,这是岐王府中难得的一处阴凉之地,也只有王府的常客才知道这宝地。

久而久而,这竹林就成了老资历们的地盘。

外来的名士想要进入,必须得有相应的人引荐,否则就做不得数。

李常笑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只有三四个人落座。

年纪最大的,两鬓已生出了白发。

另有一人穿着锦缎华袍,俨然一派王侯的打扮,显然是宗室之人。

大老远,其中一个老头子慵懒的声音传来。

“张伯高,今天又带了什么人给我们认识。倘若不合意,这可是要罚酒的。”

“绝对是大人物。”

张伯高乐呵呵地快步上前,将那老头子手中的酒坛子夺过,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

“你这小子……”

被夺酒的老头一脸不爽地瞪着张伯高:“倘若不能让老夫满意,我陈伯玉保证,以后你张伯高来岐王府,绝对没有酒喝!”

张伯高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给李常笑介绍:“这个脾气很臭的老头子叫陈伯玉,他的诗道长你应该听过。”

“当然,”李常笑点点头,拱了一下杜子美:“小子,快给陈拾遗来几句。”

杜子美听到“陈伯玉”,立即反应过来了面前这老者的身份,重重点头。

他轻着嗓子,悠悠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此句一出,在场几人顿时笑出了声。

“哈哈,陈伯玉,这诗要是让陛下听到,你少不了要被拉到宫中申斥一番,说不得还会从诗院中被赶出去。”

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老头捧腹大笑。

陈伯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笑个屁,你贺季真可以写出这样的好诗么?”

贺季真耸耸肩:“写不出来,可我是状元。”

“滚!”

随后,两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不顾形象开始对骂,硬是将杜子美看得目瞪口呆。

张伯高早已习惯。

他指着贺季真,解释道:“贺季真,永徽朝的最后一位状元,一曲《咏柳》,得到陛下的亲口称赞。”

这话其实更多是说给杜子美听的。

毕竟贺季真中状元的时候,杜子美还未出生。

紧接着,他看向最后那个李唐宗室的子弟,解释道:“这是汝阳王,蜀威王的孙辈,也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之辈。”

汝阳王倒是很谦逊,没有什么架子。

他摆摆手:“喊嗣恭就行,不是早说过,咱们私下的时候,没有汝阳王,只有李嗣恭。”

张伯高介绍完了众人,这才转向李常笑和杜子美。

“这两位,一个是杜审言的孙子,一个是当朝唯一的光禄大夫,陛下御赐白云上人。”

“白云上人!”

原本还在对骂的陈伯玉和贺季真,听到这话立即停了下来。

他二人满脸不可思议:“当真是白云上人。”

至于杜子美,他作为杜审言的孙子,倒是被忽略得一干二净。

面对来自旁人的质疑,李常笑果断看向杜子美:“小子,贺状元的诗也来一首。”

杜子美不愧是移动的诗库,听到这话立即开口。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贺季真才听到上文,立即开口打断,脸上带着几分敬畏:“白云上人快让他停下,贺某服了。”

闻言,张伯高,陈伯玉,李嗣恭三人尽皆投来不解的目光。

贺季真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是我昨日新作的诗赋,绝对没有流传出去。”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顿时面露惊惧。

看杜子美这倒背如流的模样,只怕他拿到诗稿的日子,甚至比贺季真写诗的时间都来得早。

要说是贺季真抄诗,他们更加愿意相信,是白云上人推演天机,提早算出了这首诗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