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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收了银子之后,笑眯眯的退下去。

李常笑则寻了一楼的某处位置坐下。

对他而言,包间是专门用来小酌的,今晚这是正餐,断然不可同日而语。

李常笑是酉时过来的,一般人家早就用过饭,这个时辰是闲汉最活跃的时刻。

大伙儿平日没有太大的消遣,饭后聚在一起畅谈些街坊八卦,又或者国朝的大事,是这年头少有的娱乐方式。

酒楼掌柜也乐得如此。

他开在西城,这一处的富贵人家不多,平日就仰仗这群闲汉鼎力相助。

只要给几文茶水钱,便是一口气坐到打烊都没关系。

至于那些口袋稍微殷实的,自有二楼包间满足风雅和僻静的需求。

倘若银子再高些,掌柜的豁出脸面到琴瑟之所请个仙,任你白日笙歌也无妨。

……

没一会儿,羊肉上来了。

拢共两种做法,一个是烤熟的,搭配孜然粉末。

同时,还有一碗解腻专用的黑茶汤水。

这做法就很有若禾国的风格。

李常笑微微颔首,说来这喝黑茶的习惯还是他给带起来,如今连若禾国的厨子都知道黑茶解腻,看来喝茶的习惯是彻底深入骨髓了。

另外一道是羊肉汤,厨子显然很有一手,将羊骨完美利用起来。

李常笑欣然提起竹箸,开始享用这难得的羊肉宴。

同时,耳边也传来闲汉的议论声。

其中有一道消息最出众。

“汝南太守夏侯敬前来投奔”

经过知情人士的解析,李常笑也算理清这夏侯尚的身份,是已故魏国大将夏侯信的次子,曹瞒在世时委以重任。

他出身夏侯氏,按理说是曹魏除开皇家之外,最显贵的一族才是。

如今竟然抛弃故国,投敌了?

这种涉及勋贵的话题,往往是最得津津乐道的。

李常笑啃着羊排,很快就从嘈杂的谈话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凉国武王吕温大破魏军,如今豫州有相当一部分郡县陷入叛乱之中。原本驻守的精锐,要么被吕温俘虏,要么是领旨到冀州勤王了。”

这么一想,夏侯敬投奔吴国可就合理多了。

“吕温活得比曹瞒久,或许这也是命数中的一种。”李常笑低沉道。

而后舀起一口羊汤入肚,发现里面还添加了几味滋补的药材,对养生颇有裨益。

李常笑深以为然:“任你在世如何,活得久才是王道。”

……

又是三个月过去。

三国十九年,元月

本在前线坐镇的吕温忽而退回,麾下的凉军也都停下进攻的步伐,这才算给魏国君臣以喘息之机。

原来是益州的刘德开始集结兵马北伐。

益州精锐一支兵出褒斜道,吸引凉军巨大部分注意。

另一支走子午道,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是以,当长安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有两万益州士卒攻入天水郡。

这是凉州的地盘。

如今唐王重新执掌凉州兵权,当即带兵前往支援。

只不过,刘德的目标显然不只是凉州,还有整个关中。

他亲领一万余士卒,抵达扶风郡。

这下,凉国朝廷中的并州派和司隶派也坐不住了。

在他们的劝说下,凉帝董文一面集结京畿兵马,同时给前线的吕温送去军报。

……

眼见魏国的国力被凉国折损甚重,孙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虽说与曹瞒有旧,但这并不影响他兴兵伐魏。

一如早年的袁处、曹瞒还有他孙符,三家可都结过亲事,足以称呼一句“亲家”。

到头来,曹瞒还不是和孙符一起兴兵伐袁。

自古成王败寇,史书能写下的位置就只有那么多,他孙符多加一笔,肯定得有人被划掉。

孙符集结兵马,一路以老将太史义为帅,经由汝南进入豫州。

另一面,以水师精锐汇集青州,打算一举收回数年前青州战败丢失的战果。

……

华元府上

今日除了师徒之外,还另有一位老熟人。

张机,末代荆州牧任命的长沙太守,南阳医家张氏的子弟。

他与华元年龄相仿,自从荆州被三国瓜分之后,张机回到涅阳老宅行医济世。

匆匆十余年过去,一日偶然打听到华元的下落,这才赶来相见。

华元一袭宽袍,虽然看着白发苍苍,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很是充裕,比之寻常中年的人都还好些。

他今年六十有四,放眼当代已经属于高寿。

可按着这磅礴的精气神来估算,至少还有十多年的活头。

张机可就不同了。

许是经历过太多次的大起大落,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暮气,虽说举止言谈如故,但看着就弱不经风,没有什么力气。

李常笑姗姗来迟,张机也起身见礼:“拜见李当家!”

李常笑摆摆手,无形的劲力离体将张机托起:“你都这般年岁了,倒也不必拘泥俗礼。”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问了句:“伯祖是什么时候走的,可有遗憾,或者什么未尽之事?”

提到张伯祖,张机的眼底浮现出些许悲意。

“叔祖是临安四年见背的,无疾而终,家中子弟俱在,走的时候很安详。”张机陷入回忆,继续说道:“叔祖临终前,倒是遗憾未能与李当家饯别,说是怕被祖宗斥责。”

闻言,李常笑眼神一动,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半抿着嘴:“放心吧。有我这段缘法,瑾小子是不会怪他的。”

张机闻言也是点头。

虽然叔祖临终时没有透露太多,可他隐约也猜到几分。

尤其是时隔近三十年再来拜访,这位依然在世,这更加印证了张机的猜测。

一旁的华元趁势开口:“张兄也已年迈,不如就此留下,与华某两人畅谈医理,钻研医术,岂不美哉!”

本以为张机会毫不犹豫答应,谁知他听了只是摇摇头。

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张某近来操劳生计,加之昔年为官多有分心,医道怕是不尽如意,赶不上华兄。”

“再者,恐怕张某的寿元不多。所幸来时家中一切安置妥当,能再见当家与华兄,今生便是无憾。”

“侥幸偷得数日闲情,却有旁的事想要尝试。”

华元听出老友话里的低沉,缓缓道:“张兄但说无妨,华某幽居数年,也算有些人脉。张兄只管提,华元定当竭力完成。”

张机微微一笑:“张某生于河泽之国的,半生蹉跎未能远行,残生只想一览海之壮阔。”

华元神情一肃,认真道:“华某这就与县令商量。”

这时,沉默不语的李常笑忽然开口。

“洒家有条船,自诩懂得几分海事,张小子如果不嫌弃,可以一同过来。”

张机两眼发亮:“当家愿意载我,岂敢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