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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十二年,三月。

长安城,玄极宫

太和帝与定安王正在对弈,桌上摆着花茶和点心。

只见太和帝落下一子,缓缓开口。

“皇叔,昨夜幽州来报,说那贼酋武功又有进展,怕是迈入第三境了。”

定安王神色淡然,动作不紧不慢。

“陛下宽心。一人之力,何堪百万。臣预感瓶颈将近,突破之日不远。届时,再替陛下走一遭。”

闻言,太和帝面有喜色,“有劳皇叔了。”

说罢他举起茶盏,“这杯朕敬皇叔。我大新动荡不止,内忧而外患,奈何宗亲皆平庸,难堪大任。幸有皇叔助朕!”

……

棋局终结,是太和帝更胜一筹。

他起身,笑着对定安王道,“朕侥幸赢得此局,照着彩头,皇叔需应朕一事。。”

定安王拱手执礼,毫不推脱,“愿凭陛下差遣。”

太和帝挥退左右,走到龙榻旁,将枕木的机关触动。

里面别有洞天,藏着一封黄澄的诏书。

太和帝将诏书摊开,递给定安王。

定安王面有疑惑,可当他看清诏书上的内容,古波不惊的脸上也惊起涟漪。

再抬起头,正好与太和帝的目光对上。

君臣二人对视不语。

半晌,定安王打破了沉默:“请陛下三思,臣绝无此心。”

太和帝盯着他,久居帝位养成的威压浩如山海向前压去。

即便定安王修为深厚,不修尘心,仍旧有种忌惮的感觉。

这与实力无关,是皇者凌驾众生的使然。

威压持续了半息,很快就散去。

定安王感觉到额前的汗珠,心下胆寒。

太和帝则背过身,“朕信得过皇叔。我大新江山来之不易。朕仓皇出兵,至于今日,已有愧先祖。余年数浅,只想替我王氏在做些什么。”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还有几分自嘲。

宫中烛光透亮,帷幕之下,仿佛一层终年挥之不散的萧索和冷冽。

定安王沉默不语,最终抱拳。

“本王在,大新在。”

听到这话,太和帝终于笑了。

……

翌日朝堂。

太和帝下旨,改皇叔定安王为关中王,食邑三万户,位列朝廷诸王之首。

虽说朝廷如今日薄西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般大手笔的册封,还是在朝中引起了不小震动。

不过碍于关中王可怕的武力,没人敢明面置喙,便是后宫妃子都识趣闭嘴。

他们可不想出门在外,忽然从天落下一把大剑。

又过了半月。

豫州境内传来捷报,黄灏率领重新集结起来的南卫,将左明麾下的地公甲士全军覆灭。

残余的豫州太平军向青州溃逃。

世家大族齐心协力,将太平军的乱势镇压了下来。

可宫中的情况却不太妙。

太和帝本就因常年酒色,亏空了身子。

加上前年太平乱贼起兵,朝廷屡战屡败,迫使前线的北伐大业告终。

急火攻心之下,太和帝的状况是一日不如一日。

靠着太医的调剂,才能稳坐国朝,没让旁人察觉到异样。

而今叛军将灭,可“废史立牧”引发的祸根才刚刚开始。

朝廷内外一大批祸乱需要收尾,其中的每一步都凶险无比,一个不慎,大新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太和帝自知无力,想要力挽狂澜却没有更多的时间。

唯一能做的,是替国朝找个合格的继任者。

……

接下来的数月,各地捷报不断。

太和帝着手,将朝中的大权转交到关中王手里。

他亲生的皇子们都被分封到各地,余生当个富家翁。

后宫妃嫔,外戚臣子。

近来有不少被清算抄家的,或是遗诏中直接殉葬。

虽然太和帝知道,留着他们还能起到制衡士族的作用,可几经权衡,太和帝最终还是决定将余党杀了。

一来士族坐大已成定局。

二来想留给关中王一个全新的朝廷。

一个能够让他不受掣肘,大展拳脚的朝廷。

……

太和十二年,八月。

庐陵郡,东昌城

景休麾下的太平军残部被围堵于此。

随着战势失利,坐镇扬州的几位渠帅先后战死,他失去对边远太平士卒的控制力。

偌大的扬州战场,只有景休和“天玑将军”王寒苦苦支撑。

城外的大军主力就地安营,封锁逃窜的要道,余下的继续收服失地。

战败的太平贼人,有的隐匿民间,有的投降朝廷,还有的潜入大山中,与本土的越族相互勾结,形成了山越势力。

眼下朝廷主力集中平叛,想要清剿山越也无余力。

倒是孙符,他在周瑾的劝说下,开始重视起山越的问题。

倘若他们有意入主吴地,这些隐患必须要清除。

于是,孙符向朱达请命,继续打着剿匪的名义,招募各郡的乡勇。

吴中四姓,顾氏、朱氏和张氏都向孙符表达了善意。

唯独最后一个名头最盛的陆氏,仍旧持观望态度。

他们对朝廷还存有幻想。

期待叛军平定,天下重新归于从前,他们继续过上呼风唤雨、金银不愁的日子。

这也是扬州诸多世家的想法。

孙符不屑一顾,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朝廷。

……

同年十月。

东昌城中粮食告罄。

朱达下令强攻,他与其余四名军中高手一起,围攻景休和王寒。

半日后,城破。

人公景休武功被废,留待押回长安。

天玑将军王寒当场被杀。

至此,太平妙宗中的“三公七将”,折损了一公和二将。

景休身死,其余的扬州叛军自然不成气候。

朱达继续挥师北上,准备与徐州的兵马配合,将另一股太平军一并消灭。

……

长安城,玄极宫

景休被打得跟死狗一样,只剩最后半口气。

太和帝责令刑部,将最严酷的刑罚都施加一遍,又令太医吊其性命,确保行刑前不死。

莫约三日。

宦官提着景休的头颅来见。

太和帝大喜,许是终于出了一口郁气。

当夜,他将关中王招来。

龙塌前。

太和帝面色苍白,他一手攥着关中王的手,说道,“皇叔,想来朕是看不到贼酋授首那日了。”

关中王微微叹息,知道寿数至此。

他素来不是个煽情的,讲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想了好久只憋出一句“他日贼酋授首,定千刀万剐以祭拜。”

话音刚落,原本被攥着的手忽然放下。

太和帝,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