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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三十年,元月。

咸阳,未央宫。

为庆贺天汉帝登基三十载,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寿宴。

天汉帝的十余皇子,还有近百皇孙先后献礼贺奉,寿礼的价值可谓珍贵。

有前朝名家的真迹,有圣贤悟道的祥瑞,有蕴养千年的暖玉……

天汉帝龙颜大悦,下旨与民同乐。

这夜,咸阳的宵禁破天荒地放开了。

沿街上俱是礼官、歌姬、舞女,还有打着喜庆灯笼的士卒。

一夜间,丝竹琴弦不绝于耳,灯火阑珊渐欲迷人。

亭台楼榭,玉宇琼阁。

偌大的咸阳皆是一派繁华景象,宛若盛世华璋从天而降。

寿宴结束后半月。

宫中传出风声,陛下有意册封景王为太子。

消息是大太监的几个干儿子透露的,是何人授意自然不言而喻。

一时间,登门拜访景王的人络绎不绝,无疑都是想要巴结新储君的。

令人意外的是,景王并没有趁此机会收拢人心,亦或是扩张人脉。

他紧闭府门,又严令府中妻妾与子女不得外出。

待风声平息少许,景王进宫面见天汉帝。

父子二人聊了什么,并无人知晓。

只是,景王进宫的第二天,天汉帝就在朝堂颁布旨意,册封景王为太子。

景王虽是嫡幼子,可在如今后位悬空的情况下,嫡子的长幼反而尚在其次。

加之天汉帝隆威所致,朝中大臣对储君的人选不敢非议。

而本该作为抨击“违礼”主力军的儒家臣子,在董天的命令下选择沉默。

于是乎,景王继储的礼节取得了事实上的礼法认同。

汉廷立储的消息传到西北。

鲁王李孝瑜大为感慨。

看来这位君临大汉的帝王终究是认了命。

感慨之余,他下令加紧安定郡的布防力量。

一旦汉廷有回收封地的打算,为了守住大秦仅存的基业,他只能殊死一搏。

毕竟从根本而言,鲁王李孝瑜亲历过大秦盛世,以他的骄傲,哪怕战死当场都不能降了大汉。

……

匈奴草原,左大将部。

李常笑座下的弟子又多了些,虽然他们都是冲着能重获自由而拜入门下。

不过,对李常笑而言这不重要。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衣钵传人,毕竟费尽心力教出一名弟子,到头来弟子还走在他前头,未免有些浪费心力了。

李常笑想要的,是有人将《百草随笔》传出去 。

不需要全部,哪怕仅是只字片语都行。

只要传的人够多,时日渐久,当那些零散的知识最后成了百姓口中的常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天汉三十年,四月。

正是匈奴驱牛羊放牧的时候,李常笑领着几名弟子上山采药。

在教授医术时,他同样发现了不足。

最要命是那低到可怜的识字率,简直是人均文盲。

别说通读这晦涩冗长的药典,哪怕随手写一封书信都困难。

李常笑不擅长教人识字,干脆采用笨办法。

他用笔墨将草药的模样手绘了下来,传下去供弟一一子辨认,同时背记草药的功效。

因着弟子的来源不同,教授的草药方子同样会有差异。

譬如匈奴子弟,倘若只教他们中原特有的草药,简直不亚于对牛弹琴,即便学有所成也无用武之地。

汉人子弟亦是如此。

待纸上的功夫掌握,还得让他们实地见识药草。

这才有了今日之行。

狼居胥山。

一连数月,李常笑与弟子们的足迹遍布大山的角落。

弟子们见识了草药的神情,同时也见识了李常笑狠辣的一面。

过程中,有弟子试图逃离队伍。

李常笑亲手将其斩杀,那弟子的死相分外凄惨,切实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弟子们对他畏惧更甚,学起医术来又加上心了许多。

李常笑对此大为满意。

他从来不标榜自己是好人,当然也不指望那些弟子会感戴他的恩情,又或是记着他的好。

大家各取所需,所以这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作为靖王的那一世,他已享遍人间繁华与当世盛名,从而臻至宠辱偕忘的境界。

……

两年后。

天汉三十二年,六月。

太医们各施奇术,让天汉帝又支撑了些日子。

只是,哪怕天汉帝贵为人间至尊,同样逃离不了生死轮回。

到了弥留这日。

宣室殿,太子与沛王在塌前跪坐,其余的皇子和皇孙俱不许入内探视。

从这一刻起,一道有形的沟壑将他们与新君父子分隔开来。

此前,太子的两位嫡兄都被天汉帝以不同理由打发去了封邑。

他们的封地近于司隶,封邑富庶,每年光是食邑就能收上不少,足够富足过个万年。

唯一的缺陷,是二王手上的兵权近乎于无,拱卫封地依仗司隶士卒,能调度只有随行的数十王府亲卫。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天汉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就是要两位王爷好好过日子,莫要生起了那些不臣心思,这是天汉帝仅存的父子之情了。

如有僭越,只怕皇家的父子之情就该止步于此。

日后生杀予夺,全凭新君做主。

病榻前。

天汉帝两眼合拢,只有微弱的气息呻吟。

即便如此,天汉帝的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他声音嘶哑地喊道,“太子!”

太子起身上前,“儿臣在。”

“咳咳咳,莫要忘了…你答应朕的。”

“儿臣不敢忘,当遵以社稷为先。”

闻言,天汉帝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气息又衰弱了几分。

他咳了几声,唤道,“懿儿。”

沛王眼眶发红,旋即拭去泪水朗声回应,“孙儿在。”

“汝当谨记祖训,替朕与先帝,开创一个属于大汉…汉的盛…世。”

“孙儿愿对天起誓,有生之年必平西北,定匈奴。”

话音刚落,龙榻上的咳嗽声更加剧烈了,掺杂着几许冗长的唏声。

像是极力想笑而又不得的。

数息过后,殿内一切生息戛然而止。

不多时,大太监面带哀伤走至殿外,宣告噩耗。

“陛下——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