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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二十五年,四月。

三位嫡出皇子膝下的列位皇孙被送入宗学。

天汉帝提拔太学博士董天与李敦二人为宗师,教授诸位皇孙。

这其中,董天为当世大儒,一手炮制了迫害百家的祸乱。

李敦是这一代道家领袖,祖上师承楚国贤人环渊。

继百家祸乱以后,只有儒家和道家这两派的师徒依旧活跃在大汉朝堂。

待这一切布置完毕,有些臣子已经猜到了天子的用意。

若说挑选嫡出皇孙是为继承大统,那么两位宗师的角逐,一定程度上又代表了儒道两脉的气运。

李敦与董天这二人,无论是谁培养出新君,这场绵延千年的百家之争都将终结于此。

朝臣暗自噤声,却又佩服陛下的帝王心术,利用这气运之争迫使儒道两脉的贤者全力施为。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大汉新君都将收获一脉显学的忠诚,这无疑替新君积累了压制朝臣的资本。

当然,聪明人只是少数,他们即便猜出了事实,同样不敢对外声张。

……

魏郡,邺。

这是王甫迁居魏郡的第八个年头。

靠着岳丈荀嵇的提拔,他一步步从平头小吏爬到决曹掾,再到如今的录事掾史。

录事掾史,主管郡府的记事和簿书事务,哪怕在郡守府中都算是有头有脸人物。

在这过程中,王甫结识了不少魏郡当地的望族。

他初来此地,根基浅薄,想要立足还需仰仗当地望族相助。

这些是荀嵇无法帮助他的。

王甫自有妙计。

他依靠交趾王氏的力量,炮制了一场针对魏郡郡望冉氏私通百越部族的栽赃,使冉氏家主牵连入狱。

在冉氏危亡之际,他调用了昔日身为“决曹掾”的人脉,核查出了所谓的“真相”,还得冉氏清白。

冉氏家主冉肃为表感激,与王甫结义相交。

通过冉肃的推举,王甫逐渐被其余魏郡郡望家族接纳,魏郡王氏得以正式落地。

值此时。

荀嵇由于考核上佳,再得朝廷提拔,即将升任颍川郡守。

临行前,荀嵇想替王甫推举孝廉。

王甫考虑自家家世眼下算不得清白,索性作罢,将机会让给了其余郡望。

随后,荀嵇领着王甫与正妻荀氏的嫡子,荀仁前往颍川郡赴任。

若无意外,荀氏将要在颍川扎根繁衍。

天汉二十五年,七月。

受李敦和董天的感召,各地儒生纷纷进发咸阳。

同样地,那些隐居山林的道家贤者再度出现在世人眼前。

他们淡泊尘世,可这乃是气运之争,攸关门派生死存亡。

一时间,源源不断的人潮涌向了大汉。

咸阳城外的一座山郊,有百姓发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奇鸟正奄奄一息倒在梧桐树下。

无论他们怎么喂食,那奇鸟滴食不进,滴水不沾。

七日后,竟绝食而死。

一位眉发须白的老者正巧路过。

目睹眼前的场景,面上的表情立即惶恐起来。

他俯身叩首,口中长叹。

“凤兮,凤兮,吾百家之哀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事后,有人将此等异象上奏天汉帝。

天汉帝将宗师董天喊来,询问他这异象为何解。

董天思虑再三,最后给出了一套说辞。

“回陛下,此乃鸾凤,生于百家争鸣。昔日圣贤降生,百鸟朝凤。待世风日下,自秦孟子以后再无圣贤。今陛下大统,正本溯源,终百家之乱,是以鸾凤香消玉殒。”

天汉帝听后大为感慨,下旨厚葬鸾凤尸首,凭吊上古圣贤。

只是,汉廷的使者刚刚赶到。

先前鸾凤的尸骨早已消失,在原地化作了一池泉水,隐隐还有热气溢散。

使者回禀,天汉帝亲自前往观摩。

赐名为“凤泉”。

……

随着儒道两脉高人入京,轰轰烈烈的气运之争掀开帷幕。

在此过程中,天汉帝同样审度两者的优劣。

转然间,到了十一月。

入冬大雪将匈奴草原彻底掩埋了。

自那日后,天气愈发寒冷。

龙城,匈奴王庭。

大萨满走出营帐,弯下身子捻起积雪。

浅层是雪,下面还又覆盖了一层寒冰和霜冻。

大萨满的脸色大变,他匆匆提着法器,前往面见单于。

这一年的冬日,怕是难以顺遂。

……

很快,单于的使者到达各个部族,传递大萨满的神谕。

“坐冬雪降临”

在匈奴族人的眼中,“坐冬雪”是与“大黑天”并列的两大灾难。

每每发生,都会导致大量族人和牛羊的死亡。

左大都尉部。

若禾同样调度起了族中的青壮。

相比其他部族,左大都尉部才刚收获了这一年的粮食。

虽然产量略少于从前,可这足以让他们全族度过这一场“坐冬雪”。

若禾总共下达了三道命令。

其一,宰杀老弱和未孕的母羊,取其肉作积粮,取皮毛作厚袄。

其二,将那些年老的战马货与汉廷游商,折价换取粮食。

其三,收拢秋收的粮食,统一交由他与各当户分配。

命令下达以后,立即被各当户执行了起来。

依照匈奴人的惯例。

他们将各家穹庐集中在一起,一并的还有各家牲畜。

在此大寒之际,抱团取暖才是求得生存的治理。

大穹庐。

李常笑回绝了若禾的好意。

他自己平日也有耕作,自然也积累了粮食,足够他和白龟二人吃用。

见此,若禾不再坚持。

当夜他就将各当户集中喊来。

之后数日,不断有汉廷游商押着粮食前来,换取战马。

同样地,左大都尉部也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匈奴骑兵,押解粮草向北面的方向赶去。

那是单于廷的所在地,历来归于左贤王。

李常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的情绪很是复杂。

既有弟子能够独挡一面的骄傲,可同时又有杀意涌现,是针对若禾的。

李常笑暗自设想。

倘若舒敖在位时遇上了这等白灾,他或许只会严令收拢部族。

毕竟从根本而言,舒敖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相比之下,若禾则狡猾得多。

在这人人自危的关头,他将能救活性命的粮食进献给左贤王,这心思可就耐人玩味了。

匈奴王庭中,左贤王的地位相当于大汉的太子,是单于的接任者。

李常笑暗暗思忖。

至少,眼下若禾身居高位符合他的想法,甚至还能扩大农耕派系的势力。

可这小子的精明,同样让李常笑产生了忌惮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