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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洛安的眼眶逐渐湿润。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确认这是不是梦。

不,哪怕只是梦都好,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李常笑愣了片刻。

他曾无数次设想父女再见时场景。

李洛安或是哭,或是笑,或是怒……

他都想过。

可眼前这一幕,是他未曾料想的。

自家丫头就像一头走散的小鹿,充满期待却又害怕失望。

李常笑揉着眼睛,落到地上。

……

院中大多是李常笑从前培养的亲卫。

余下的,也都是亲卫子嗣,不怕走漏什么消息。

李常笑搀着老闺女进屋。

不多时,丫头沉沉睡去,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意。

李常笑默默坐在一旁,只觉得心里空前静谧和安适。

或许,这就是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处栖身之所。

半晌过后。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

李常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紧攥着。

他哑然失笑,轻声宽慰着,“不走了,本王,不走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手上一松。

李常笑不由莞尔,他伸手到怀里,取出了一小颗丸散,轻轻捏碎。

顿时就有一股香气弥散开来,这种味道格外的特别,不仅闻起来很舒服,而且让人心神安宁。

朦胧中,李洛安的眉头微微舒展,十指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第二日。

鲁王出逃的消息传出。

嘉定帝大发脾气,下旨缉拿鲁王,封闭了安定郡到北地郡的门户。

包括御史大夫甘原在内的朝臣,他们同样只是声讨鲁王。

陈留侯府和郡主府却没有受到影响。

好像在一瞬间,所有人都忘记两府与鲁王其实是同出一脉的。

嘉定元年,十二月。

前线战场陷入僵持,剿灭义军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即便秦军悍勇,秦将英明,可在义军不要命地消耗之下,同样损失不小。

早先的六十余万秦卒,在连年征战下,算上伤员只剩约莫四十万。

在南面,沛王刘赤连破诸郡,先后攻取了薛郡、南阳郡、砀郡,一时风头无二。

各地溃散的义军纷纷投奔至刘赤帐下。

面对义军层出不穷的伏杀,王璋深感无力,秦军士卒同样生起倦意。

王璋心里清楚,眼下的战争不亚于昔日秦国独战列国,每僵持一日,秦国国力就要多损一日。

这是第一次,他产生了带领秦军抽身的想法。

说来可笑,天下人的反秦战争,秦人却想置身事外。

这不亚于天方夜谭,说出去旁人只会以为王璋是疯了。

事实并非如此,王璋深谙“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道理。

眼下南方沛王已成气候,开始的反秦之心,到现在能剩几分还真不好说,只怕余下的是逐鹿之心吧。

若是如此,刘赤可有的头疼了。

王璋满脸恶意,他可没忘记,南方同样不是铁板一块。

岭南百越之地,龙川叛逆赵佗趁乱夺去了闽中、庐江两郡,距离沛王不算太远。

眼下是有秦廷在前头撑着,这才相安无事。

待秦廷退走,那又是一出两虎相斗的好戏。

……

嘉定二年,三月。

一道圣旨从咸阳传至岭南,最后到达赵佗手中。

其中的内容却是封王。

册封龙川侯赵佗为楚王,统领南部诸郡,包括庐江、长沙、衡山在内的旧楚之地。

秦廷甚至将驻守长沙郡的士卒召回,任由赵佗麾下接掌。

赵佗自然是领旨谢恩,他明知这是秦廷的阳谋,却还是甘之如饴。

秦军在王璋和蒙擎的率领下,退守河东郡。

嘉定二年,五月。

这日,陈留侯府分外热闹。

仆人们张灯结彩,忙碌异常。

丹阳手拄拐杖,银丝飘飘,苍老的面容上同样满是笑容。

李常笑坐在她对面,见她心情好,不由调侃道。

“璋儿要回来,你这丫头吊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丹阳连连点头,转而又叹了声,“知他无恙,便足以挂怀。只是常夜担忧,有时恨不得璋儿生性纨绔,养在身旁都好,毕竟刀剑无眼。”

李常笑颇为赞同,他认真地掰起了指头。

“是该将璋儿留在府中,今儿给娶个大妇,明儿再纳些妾室。每十月添一孙儿,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这话成功把丹阳逗乐了,她连连摆手,“哪能那么多……”

父女正谈着,丹阳的大丫鬟忽然来了,说是少爷到了。

闻言,丹阳“唰”地站起来,方才的从容一扫而空。

李常笑将拐杖捡起,搀着她向外走,对丹阳的反应没感到多少意外。

做父母的,刀子嘴豆腐心,这可不是说说的。

陈留侯府。

王璋在亲卫的护送下,到达府前。

正好,丹阳从正堂走出。

王璋远远看到了她,立即迈大了步子。

行至身前,更是双膝跪地。

“孩儿拜见母亲。”

丹阳连忙将他扶起,伸出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口中还絮叨着。

“黑了,瘦了,定是过的不好……”

王璋听着母亲的关怀,心里觉得很是温暖。

确认他无碍,丹阳彻底安心了,看着王璋那张和王陵近乎一个模子的脸,又觉得欣慰无比。

只是,再想起王陵,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王璋察觉到了,他立即张开手将母亲搂住,一边朝正堂走去,一边说着军中的趣事。

二人擦身走过李常笑身旁。

李常笑低着头,眼底透着些许欣慰。

他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悠悠朝里面走去。

……

当晚,侯府摆宴,大小主子全都到场,庆贺王璋归来。

李常笑没有入席,甚至没有向王璋表露身份,他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白衣胜雪,月光清冷。

他独自靠在树下,仿佛这样就能忽视院外的灯火与酒色。

李常笑将零散的枝丫捡拾起来,立成了好多排。

枝丫长短不一,正好代表了年岁。

他两眼闭合,神思早已飘然,只余喃喃未散。

“父王,母妃,皇祖……”

一川云水,一朵彼岸,一影碎念,一场风华……

似是想到兴处,他的嘴角上扬。

笑着笑着,俊秀绝美的脸庞忽有滴水划落。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

李洛安来到院中,正好瞧见眼前这一幕。

地上的枝丫已经不见了,只有深浅不一的孔洞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