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娃……醒了!!!”巫咸的九条触须颤得几乎发出了蜂鸣,上一次激动如此要追溯到目北将灵山,也就是菌人族的‘家’展现在他面前,并赠与他的时候了。
田斓从与爹爹田句的重逢中醒来,在这个虽然晴朗明净,却无处不暗暗透出混混沌沌的虚幻空间里,她挣扎着退一进二地打开两眼,并一寸寸伸展着自己赤裸的躯体,实实在在地醒来了。而也就是在田斓还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时,错金蛇纹发簪自地面缓缓腾起,来到光泽如暗夜星河的黑发前,将其温柔挽起,缠绕,束成长辫。接下来,簪子上的蛇纹出乎巫咸意料地化为栩栩如生,腾空蜿蜒的黑蛇,又如水如雾般发散开去,将田斓眼下肌肤掩上,再而覆盖其颈脖,肩,胸,腰臀,腿脚,转而凝结成似木似金的柔软甲胄,光泽熠熠。
“这这这……”巫咸周身悬浮狂抖,却是因为见到了蒙上下半边脸的田斓!“你,你你你……你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是目北转世,你……”
田斓终于完全打开了星辰美目,还没来得及四下打量自己的新装,便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巫咸。
“怎……么了?”
巫咸挥舞触手,如无头苍蝇在三尺之内胡乱飞舞,急得差点就要从光溜溜的脸上长出了五官!“虽然……虽然老身只是模模糊糊地见过……”他道,“但但但你比目北还老,你你你比目北还老很多很多……!!!看来……会巫术的……不止目北一个!!!”
看着眼前这个胡言乱语,几近歇斯底里的老家伙,田斓并不特别吃惊,倒是想起了那时在火山之中,目西族长见到自己也是这般惊奇,只是多了一份道不清的情感罢了。
“老前辈,你说的,我听不懂……对了!!!”田斓突然跳了起来,见自己浑身被流淌着奇光异彩的甲胄包裹着,虽是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来自罐子的魔力将木归影与铁凝所化而成,也在心中交织出了混在一起的喜与悲,却还是先把那个名字给叫了出来,“房音!我想起来了!那时目……那时那人一见我便叫我房音!!!”
“等等等等……房音……”巫咸猛地停下,来到只距离田斓口鼻两寸处,却是欲言还休,“可惜可惜……”
“怎么!?你知道她?!”
巫咸摇头摆尾,若有所思,又结结巴巴地连珠炮道:“知道,不,也不知道……房音!……好久好久……记得……对!但……只是有印象……可惜了……这个……唉!……待老身出了这天地驿站才好查询!也许……也许那人正是昨日凭空消失了的二人之一!”
“凭空消失!?”一团金色从田斓眼前闪过,自然是那尊‘一寸光阴一寸金’!而同时,她的心头亦是泛起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
“对,凭空消失!就在昨日,海上……”
“那么消失的另一个人是……?”田斓脱口而出。
“另一个人……”巫咸支支吾吾,田斓则是提心吊胆地,害怕从他的口中吐出那个自己最不希望听到的名字。
“不知道!!!”巫咸半晌才如同个孩子般地叫道。
田斓沉默,巫咸也沉默。前者在天马行空地猜测目西族长在自己离开后的去向,或者是遭遇;后者则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田斓踏出了完好无损的罐底,刚才与爹爹那绝不是梦的交谈重上心头。
“巫咸爷爷……”
巫咸打了个激灵:“叫我爷爷未免……你说吧……”
田斓抬起右臂,伸出已无烫伤了的娇小手掌,示意巫咸停泊,“您知道月亮的故事吗?”
“月亮……你……”
“知道吗?”田斓暂时还不想把爹爹的事告诉他。
巫咸并不落掌,而是背过身去,沉声道:“那东西以前……老身是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并不存在。”
“果然……”田斓露出了微笑,又问, “那您……能把您知道的所有关于月亮的事告诉我吗?”
“实际上---老身知道得并不多……老身并不关心……但有一点……”巫咸犹豫了。
“请说。”
“这个世界上曾经出了一个……”巫咸欲言又止,却还是继续道,“那个时候老身年轻力壮,虽然通过菌群却也只感知到那人的存在,而无法知晓他到底做了什么,使得一个绯红似火的小东西从地心缓缓升空,加速破天而去……”
“地心!?”
“地心!”巫咸点点头,“接着,大地开始间歇性地颤抖了起来,不停地颤抖,越来越剧烈,连海里的水都好像沸腾了起来!老身--老身看到了迄今为止最不可思议的奇观----一块块巨大土石,连同着附着其上的树木溪流大小异兽也随着那小东西向着天空而去……”
“土石……”果不其然!田斓小口微开,轻轻吐出一口气。
“土石之方小的如丘,大的如山,也不知怎么地突然拔地而起……”
田斓想起了夔牛,夔龙……就算是异兽也不过如此----于是又问,“飞向天空的巨石有多少?”
“多少?”巫咸哈哈大笑,“多到数也数不清!”
“是神力!?”田斓只得如此认为。
“不……!也许吧……,”巫咸转过身子,“老身虽只探得了个隐隐约约,却也能肯定那人不过寻常肉身而已……”
“寻常肉身怎会有那般力量!”
“是啊是啊……老身认为他所使出的并不是你,木归影铁凝,还有那些巫族的讨厌家伙使出的那种力……甚至也不是目北所拥有的那种力量……老身可以说是万分确定,他使出的,并不是你们这种取自万物的灵力,如若不是……”话到一半,巫咸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原来我们的这种力取自万物,原来我们的这种力叫做灵力!想到此处,田斓突然察觉到体内有两股不是自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深不见底……仿佛正在如同雨后春笋般地生长,扩散!
“唉……”巫咸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不等田斓追问便继续道:“如若不是……那人用的就是心之力!”
“心之力!”田斓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对,心之力!可……可怎会有那么那么强大,强大到无边无际的心之力呢!?”
“您的意思是?”
巫咸又是一声叹息: “老身孤陋寡闻……老身……老了……”
田斓说不出“您没老”这样的话,只得闭口不言,毕竟心中之惑,之疑,已是解了一半。
片刻之后,巫咸开口已不是那人与月亮的事了。“那两个东西已经完全进入你的体内,你得自己找到解封他们的办法。”
果然!田斓猜想两股力量就是大罐上的那一鱼一鸟无疑了,于是道:“是一鱼一鸟吗?”
“没错。一潜为阴,一飞为阳。它们是目北生前驯服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异兽。你若是能找到解封它们的方法,并将它们的力量借为己用,那几乎没有你做不到的事了!”说到此处,巫咸突然想起了那时从罐子里飘出的,没入了目北两脉的红白细丝。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细节告诉田斓,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于自己都不明所以的事物,最好还是不说为妙。
“无所不能……”田斓轻声道。
“无所不能----”巫咸伸出两条触须,如同常人那样握住了田斓的小手,转换了话题,“北方的尽头……我陪不了你了,先前虽夸口我菌人一族无所不在,但那个极寒之地,并非我所能到得了的……“
田斓抚摸着臂膀上的金木甲胄道:“我也并不是一人前去----”
巫咸点了点头道:“你---感觉到了吗?”
“我身体里的一鱼一鸟?”
“不,你娃的体内已经拥有了驾驭两螺的灵力!”
“嗯,我感觉到了-----不过----”田斓左右瞧了瞧静如岩石的两螺,又举起右手,望着掌心道:“它们----也许老了----我要独自去到北极,唤醒那童子……“
巫咸笑了。
”请巫咸爷爷给我指条路吧!“
”你使劲踩踩脚下的罐子底。“
田斓低头,不假思索,一脚而下。
轰!!!天地驿站抖擞了起来,整个球体开始滚动!
”去吧!“巫咸指了指斜下方渐渐露出地面的七彩气蘑之壁,”穿过气蘑,一路狂奔,终点----就是北方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