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命一句话,击中庚辰的软肋。庚辰嘤嘤嘤嘤地哽咽起来。她连手都没用,只身子一抖,束缚身体的龙筋丝绦,滑落于地。
混沌抚着肩头的伤口,还在运功疗伤。忽见庚辰脱了束缚,惊得渐渐理顺的灵气,又乱作一团。
混沌慌道:“泼泥鳅,贼泥鳅,你怎么做到的?龙筋丝绦专锁神龙,你快说,你怎么破锁的。”
庚辰根本没有心情理他。她脚一软,匍匐在文命的脚前,泪珠就像决堤的洪水,奔流而出。
她哀叫道:“密郎,这两天,你躲开了我。我还疑你旧情复燃。原来你想起来前世的记忆。我不怪你,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我要把它活吞了。”
文命道:“没有人,是我自己忽然想起来的。”
混沌道:“泼泥鳅,我俩同气连枝,我回来了,他的记忆就恢复了。”
庚辰依然没有理会混沌。她摸着文命的脚背,两手顺着文命的脚踝腿骨向上摸。文命的小腿很光滑,一根腿毛都没有。
庚辰用香腮依偎着文命的小腿,来回蹭磨,嘴里叹道:“密郎,当年你辛苦治水,终日水里来、泥浆里去,股毛尽落,双腿寒如玄冰,举步艰难。是我,用胸膛给你暖腿治伤。在那样的艰难日子里,咱们俩并肩治水,相濡以沫,不曾产生半点嫌隙,你也没有记起我的丑样子。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们马上就要回到天外,永享快乐时,你的记忆却苏醒了。你告诉我,没有人从中作梗,你让我如何相信呢!”
文命拉起庚辰:“阿辰,真的没有。大概是有些记忆刻进灵神里,虽然转世也不得消失,只是想不起来。前两天,我突然心念一动,就整个记起来了。混沌说得对。原来,我便是盘古,与混沌是连体兄弟。”
庚辰无比哀怨地看了眼文命:“密——郎,你不愿意说。好吧,有些事情,交给我来说。”
庚辰甩开文命的大手,围着众人走了一圈后,又站在众人面前。庚辰走过众仙面前时,目光温柔,嘴角微微含笑。那微笑就像是三春之末的最后一朵玫瑰,在夏风吹起时的悸动。
别说是修为较浅的神仙,就是释教教尊释迦摩尼看了都心头乱颤,心底里涌起无尽的遐想。
庚辰笑道:“诸位上仙,想必大家对我的来历,还不太清楚。我现在心情好了,想跟大家交代交代。让你们也明白些。”
庚辰说完,又笑了笑:“你们有不愿意听的吗?不愿意听的,就快走。”
现场的上仙,除了混沌,文命以外,其余上仙均被制住。像素月、魔荡、许飞祥等,都有心事,不肯离开。
瑶姬在悟空的耳边道:“悟空,咱别听了,快些走吧。看势头,庚上仙,又要被情人踹了,她哪来的好心情?我担心她恼羞成怒,大开杀戒。”
“你快走,我随后就走。”
“一起走,快。”
“你走,我要去救师尊。”
虽然瑶姬和悟空以传音入密的功夫,点对点说话,还是被庚辰听得一清二楚。庚辰瞅了一眼瑶姬,点点头,意思是你愿意走,就快些。
庚辰朗声道:“好,那就都留下听一听。我呢,就是应龙庚辰!你们所赖以生存的世界,就是我勾勒出来的。我同盘古一起,创造了整个三界。然后,嗯——关于我的本来面目,我也让你们明白真相。刚才,你们听到了,应龙是巨丑无比的雄龙。不错,我庚辰,就是奇丑无比的雄龙。”
众仙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惊呼。
羲和咬着自己的食指,骇然叹道:“雄龙?盘古和应龙同性相爱?我的天,我的可仙居里都不敢演这种畸态恋情!”
混沌知道内情,他急忙喝道:“和和,住嘴!别胡说,你听她讲。”混沌心道:我气机纷乱,自身都难保。庚辰要暴起杀你,我可救不了你。
庚辰笑道:“她那样说,也不算错,而且她说出来你们每位心中的想法。是不是?”
众仙没有说话,不少上仙点头,表示承认。
瑶姬道:“悟空,这些个人私事,我不愿意听,你带我走吧。”
庚辰道:“且慢!瑶姬,我的故事只讲了一半,还没讲完。听一半是听,全听完也是听。你索性听完了吧。”
庚辰的眼睛里闪着神光,令瑶姬只好继续听。
庚辰道:“你们肯定在想,我为什么要变成十七八岁小姑娘的样子呢?不愿意以丑男的形象示人,也可以变个俊俏的后生嘛。你们都听清楚了,我把秘密告诉你们。”
文命道:“不要讲!”
庚辰大笑道:“他们愿意听,我就讲啦。我其实是雌雄同体,男女共存。我应龙庚辰,既是一条奇丑的雄龙,还是艳冠天外的美女。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你们是这个世界化育出来的,而这个世界由我肇基。算起来,你们都是我这个亦男亦女的应龙的后裔。哈哈哈哈哈,把秘密讲出来的感觉,真是畅快无比。哈哈哈,用你们的词形容——变态。对,就是这个词,变态。哈哈哈哈,我是一条变态应龙,受了一群变态的蛊惑,制造了一个变态的世界,养育了无数变态的神魔鬼怪!”
庚辰是雌雄同体!这是天外仙宗的第一大瓜,绝对应该霸占仙界时报的头条,还会成为仙界茶坊酒肆里永久的花边谈资。
庚辰哈哈大笑着讲完,文命却难过得掉了眼泪。
诸仙被庚辰的话儿雷得七荤八素,连身处险境都忘记了。有些神仙,头脑发热,竟然鼓起掌来。
庚辰也笑着鼓起掌来:“守住秘密是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把积压在心底的秘密公开讲出来,有特别、特别的轻松惬意。大家有没有同样的感觉呀?哈哈哈,不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你有,就同我一起鼓掌吧。”
庚辰一鼓动,大家热烈响应。顿时,桃谷前掌声雷动,就像是六月里的惊雷,滚滚荡荡,浩然不休。
瑶姬没有心情鼓掌,孙悟空也没有鼓掌,他还在寻找一招制敌,救出师尊的方法。虽然混沌魔尊受伤了,他的功力太高,离着菩提祖师也不远,悟空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敢轻易动手。
庚辰笑着看看孙悟空和瑶姬,收敛了笑容。
她正色道:“诸位上仙,你们想不想看看我的另外一面,啊,就是我的丑样子?盘古当年只看了我一眼,就被我丑死了。这样的古今第一奇丑,你们有没有兴趣看?”
众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许多仙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脖子就像安了弹簧,拉得极长。显然,他们翘首以待,非常想看一看,美女庚辰的丑样子。
自古是真美女,不怕素面;是大恐龙,全靠美颜!这些上仙都想学习学习庚辰的无敌美颜神技。如果学会了来自天外的秘技,在三界开个连锁整容院,那生意不好得乖乖隆地动呀?
不过他们只敢艳羡,没有敢回答的,他们不傻,在猜不透庚辰用意之前,最好是保持沉默,让庚辰尽情表演。
瑶姬喊道:“我不要看,悟空我们走啦。”
瑶姬扭着悟空的耳朵,大叫一声:“筋斗云,快来驮着悟空走。”
说来奇怪,只认悟空作主人的筋斗云,竟然听从了瑶姬的召唤。不知从何处,倏忽而至,停在瑶姬与悟空的身前。
瑶姬一手揪着悟空的耳朵,一手拉着母亲杨婉瑾,跃上云头:“筋斗云,快走!”
筋斗云扭扭腰,载着孙悟空、瑶姬和杨婉瑾,就像一道闪电,消失在众人眼前。
前面突然涌起一座高山。山体黑黝黝,怪石林立,尖峰插天;山坡光秃秃,不生草木,绝无人烟。
瑶姬奇道:“咦,蟠桃园附近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怪山!”
悟空眼尖:“不是山,它在动,好像是妖精。”
“啊,山一般大的妖精?!”
大山忽然倾倒下来,向着瑶姬、悟空和杨婉瑾三个砸下来。
瑶姬赶紧催动筋斗云,让它全力飞驰。
筋斗云翻个筋斗就十万八千里,它连翻四五个筋斗,却仍旧逃不出大山的阴影。大山圈转过来,将悟空等全部轻轻压住。
它不是一座大山,是个活物。
瑶姬惊叫道:“悟空,妖精,是妖精。”
悟空道:“不是妖精,这是龙尾,是龙的尾巴。”
瑶姬吓得闭了嘴。天龙她见过多了,几十丈长的天龙就是大个了,尾巴充其量一丈左右。这条龙的尾巴比昆仑山还要长大。三界里没有这种神龙。
除非它是…
瑶姬颤声道:“悟空,它是庚辰…”
“正是。”
“庚辰变身了,她要杀死众仙,快逃!”
已经来不及了,庚辰身大如天,悟空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庚辰的尾巴摇动,卷住筋斗云,压着悟空等,向身前递送。
瑶姬叫道:“筋斗云,你快跑。再不跑,我们就被她吃掉了。”
如意儿有气无力地回应:“跑不了了。我被她卷的筋软斗散,身疲神昏,一步也飞不了。”
如意儿看看孙悟空和瑶姬,悲叹道:“啊呀,悟空,瑶姬,你俩在御马监放过天龙,对龙族算是有恩。今日竟然要被应龙吃掉。可怜呐,龙族的恩人,就要变成龙族的龙屎了。”
瑶姬本来还能挺住,听了如意儿的话,一瞬间崩溃了。
她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不要变龙屎,我宁愿现在就死。悟空,你快杀了我。我听说天龙不食死食,快呀,呜呜呜,快来杀我,我不要当龙屎。”
悟空让瑶姬别哭了,先听听庚辰怎么说。因为他们又被庚辰的尾巴卷回到桃谷上空,下面那些上仙还在,只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庚辰盘曲着身体,一圈一圈,圈圈紧密,层层叠加,将整座蟠桃园圈转在圈里中。
整座蟠桃园,就像陷入深渊里。庚辰的身体巨大,一眼看不到边际。盘屈的身躯,遮天蔽日,将整个蟠桃园的光线全部遮蔽了。蟠桃园前陷入一团黑暗。饶是孙悟空金睛火眼,也只能隐约看到些人影,在桃谷前晃动。
悟空四处打量,却没发现庚辰的龙头。
悟空纳闷:常言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庚辰却是尾巴和身体全露出来,唯独不见龙首。
就听庚辰笑道:“你们都看过来,看看我到底有多丑!”
庚辰侧侧身子,让一缕阳光射进来,落在自己的脸上。
怪不得悟空看不到龙首,他以为庚辰的身躯巨大,那么脑袋也得与相称。比如,头似太山,眼似辰星。他错了,庚辰的脑袋还是原来般大小,只是面容丑出了天际。
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丑。只是看了一眼,就绝不想再看第二眼。宁肯被杀,也不肯再看第二眼。不看第二眼也没有用,惊鸿一瞥,已经把心神给丑死了。从此,四面八方、上下六合,晃动的都是庚辰那个丑模样。挥不去、抹不掉,撇不开,忘不了。
见了庚辰的真容,群仙齐声惊呼:“啊!丑!”
释迦摩尼最能悟透空色,他也没有忍住:“南无丑啊!”
好些神仙被丑吐了,甚至还有受惊过度,屎尿屁齐出的。
阿婆萝吐得最厉害,吐完之后,她嘎嘎嘎地,怪笑起来:“嘎嘎嘎嘎,贫僧信了,盘古,你真是被她丑死的。”
阿婆萝的嘴,比长舌妇还要刁毒。一句话,便激怒了文命。
他怒目瞪向阿婆萝,手中紧握开天斧,好像要一斧子劈死阿婆萝。不过他提起了斧子,又颓然放下,将斧子杵在地上。看样子,文命劈了混沌一斧子,自己也用尽了力气或是受了内伤。
庚辰弯弯身子,将天地重新遮蔽起来,四周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庚辰笑道:“你们都看过了吧?”
有几位神仙大着胆子回答:“回庚上仙的话,咱们看过了。”
听到这回应,庚辰笑得如梅花般冷艳。
她悠悠地道:“我曾经立下重誓,只将美丽的一面示人。凡是见过我丑相的,无论神魔鬼怪,一律毁尸灭迹、诛神除灵。哈哈哈哈哈,你们亲口承认都看过了,今天一个也别想活——”
庚辰说完,将丑脑袋一摇,变作如昆仑山一般。她大嘴一张,比昆仑山口还要大,开始疯狂吞噬三界诸仙。
从蟠桃园开园,到现在,经过几轮抢桃子大战,三界诸仙所剩不多。仅剩的诸仙,一听庚辰要大开杀戒,吓得四散奔逃。
可是整座蟠桃园城,甚至是昆仑山,都被庚辰用身体圈住了,他们逃不出去。
诸仙用尽法术,不得逃脱。腾云,云不起;弄风,风不动;入地,地不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天呼地都不应。这一次仙命、魔命、鬼命和怪命,命命皆倾。
三界诸仙,就像一大群没头的苍蝇,在庚辰布下的结界里,大声哀嚎,四处乱撞,八方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