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沧此举惹怒了辉魄宝,他咄了一声,对黄沧申斥道:“什么和议大使!她是墙头草。她心怀观望,首鼠两端。朕要的是十足忠诚!不要她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方才,若不是她撺掇,朕焉能中了李伯阳的诡计?黄元帅,当此危难之际,我们宁可手段严厉一些,不可硬当什么烂好人!”
黄沧脸上现出惭愧之色,辉魄宝觉着自己的话说重了。他拍拍黄沧的胳膊,撩起自己的袍襟,为黄沧抹去身上沾染的鲜血。
辉魄宝叹道:“凡间老百姓尚且知道天有好生之德,朕岂愿乱造杀孽?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待朕的?魔族来时,他们龟缩各处洞府,没有一路神仙赶来勤王护驾。刚才,朕中了李伯阳的诡计,他们又倒向了李伯阳。对于这些三心两意的,最好早早除去,不然,久后必成大患。”
黄沧道:“大天尊披肝沥胆,开臣鲁钝,臣原本愚昧,现在想通了。”
辉魄宝道:“要是三界四象里的仙魔鬼怪,都像爱卿这样忠心耿耿,朕就勿忧了。这次不是爱卿舍命,朕就死在天罡阵里了。”
说到这里,辉魄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次冒险也是值得的,哈哈哈哈,朕的老对头黄侃将葬身在天罡阵里。这也是善恶到头终须有报啊。哈哈哈哈哈。”
在辉魄宝朗朗笑声中,斗姆元君所部的看台,被炸成了一地细碎。冲天的大火,随即熊熊燃起。
辉魄宝目睹斗姆元君的残部在烈火中挣扎,不由得开心大笑起来。
辉魄宝的笑声朗朗,玉台的楼梯上,脚步声咚咚。
从玉台角落里,转上来两员大将。一位是王灵官,另一位是沙里虎。两位大将都负了伤,气色倒还不错。
沙里虎先请安,然后禀告:“启禀大天尊,武曲星君朱翼来了。”
“你说什么?”
“大天尊,朱翼他,他来了。”
“你说是谁?”
“武曲星君朱翼。”
“朱翼?赶紧把他带上来。”辉魄宝激动地浑身颤抖,手拍着条案,连声催促,要把朱翼带上玉台。
过不多时,朱翼被王灵官搀扶上了玉台。
辉魄宝一看,朱翼太惨了。他身上冒着火苗,衣服都是破洞,脸上被烟火熏得红一块,黑一块的,头发烧得焦黄,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朱翼浑身颤抖,彷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
朱翼刚刚上了玉台,看了一眼辉魄宝,便扑通跪倒,哽咽道:“大天尊——卑职可见到你了…”一句话没说完,朱翼匍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朱翼是辉魄宝的宠臣,辉魄宝攒了一肚子的怒气,想朝他发泄。不料,朱翼见面之后,痛哭流涕,哀伤不已。辉魄宝心底的情丝一动,想起昔日的情意,便站起身来,要过去搀扶朱翼。
黄沧赶紧拦住:“大天尊,小心有诈。”
辉魄宝一惊,又坐回到龙座上。他定了定神,轻声问道:“你是何人?”
朱翼抬起涕泪磅礴的脸膛,颤声道:“卑职,武曲星君天廷兵马大元帅朱翼!”
“朱翼,你可知罪?”
朱翼道:“大天尊,臣没罪。臣有紧急军情禀告。”
“什么,你没罪?你放火烧了蟠桃园,致使婉瑾起兵造反,无数天兵天将罹难。这都是你的罪愆!”
朱翼急道:“大天尊,蟠桃园不是臣烧的,是斗姆元君烧的。大天尊,斗姆元君是奸细。”
朱翼一语震惊四座。无论是久经战阵,处变不惊的黄沧和许飞祥,还是引导朱翼上台的王灵官和沙里虎,都被朱翼这句话,惊掉了下巴。大家张大嘴巴,面面相觑,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辉魄宝尤为震惊,他豁然站起来,不顾黄沧的再次阻拦,两步跨到朱翼身旁,一把提起朱翼:“你你,你再说一遍!”
“大天尊,是斗姆元君放火烧的蟠桃园。她嫁祸于卑职。大天尊你快作准备吧,魔族很快就杀过来了。”
辉魄宝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他哈哈大笑:“朕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朕。沙里虎,你速去会场中寻婉瑾来,让她亲耳听一听朱翼的话。”
沙里虎去了,朱翼却道:“大天尊,斗姆元君不可不防,她是魔族的奸细。”
辉魄宝大笑:“朱翼,你回头看看,斗姆元君的党羽,折了十之七八,剩下 的不足为虑。她是奸细,那朕更好办了。正好借机扫除北俱芦洲,把紫微、真武他们连根铲除。”
朱翼重新跪倒:“大天尊,斗姆元君是道教第一战神,她勾结魔族,其志不小。大天尊莫要轻敌。”
黄沧道:“大天尊,武曲星君说的对。咱们必须立即擒拿斗姆元君,免得她与魔族里应外合,坏了天廷大计。”
“黄爱卿,你有何计?”
“臣愿提一支劲旅,到法阵里,擒拿斗姆元君。其次,请许将军速回天津渡,监视天垒城的动静。”
辉魄宝道:“天垒城那边就不必管了。只要咱们集中兵力拿住斗姆,那边自然土崩瓦解。还有,若婉瑾知道了真相,她留在天垒城的部曲就会与斗姆所部闹起来,哈哈,咱们就坐享渔翁之利啦!”
许飞祥道:“与其黄元帅冒险下场拿斗姆,不如以夷制夷!”
“阿祥,你有好计策,就快快讲出来。”
“大天尊,你看,孙大圣在那边看台上,闲得慌。请他去降伏斗姆元君,正是以夷制夷之计。”
辉魄宝从硝烟弥漫中,朦朦胧胧望见孙悟空所部的看台并没有起火。他奇道:“为什么,他的看台也没有炸掉?小贾,小贾呢?”
刚刚问完,辉魄宝就醒悟过来。许飞贾已经去重新布置炸药,要把天罡伏魔阵里的道门诸仙,全部送上西天。猴子的看台为什么没有爆炸,只有许飞贾、千里眼和顺风耳等清楚。自己身旁的这些神仙,对埋藏炸药一事,毫不知情。
辉魄宝道:“阿祥,臭猴子刁滑得紧,他未必肯听朕的调遣。”
“大天尊,臣愿去说服猴子,下场捉拿斗姆元君。”
“你有把握?”
“臣愿一试!”
“好,速去速归。”
许飞祥领命去了。
辉魄宝看看朱翼道:“朱翼,这些时日你都哪里去了,你又是从哪里跑回来的?”
朱翼被问,悲从中来,又嚎啕起来。
辉魄宝急道:“有委屈以后再诉,先别哭,快讲讲你去哪里了?”
朱翼哭咧咧地说:“大天尊,我被斗姆元君捉走了…我”
沙里虎走上来,朱翼便住了嘴。
他竖起耳朵听沙里虎在辉魄宝耳边道:“大天尊,杨娘娘根本不相信朱翼来了。她要去法阵找黄侃的尸体,不愿上台。臣没有办法,趁她不备,就把她捉了来。求大天尊恕罪。”
辉魄宝哼了一声:“旧情难忘,该有此报。把她带过来。”
杨婉瑾被带了上来,立在朱翼身旁。会场爆炸时,杨婉瑾还被定身法定在法阵边,不得动弹。杨婉瑾被爆炸波震到,身上受了不少伤,定身法倒是解除了。她还没来的及,进阵找黄侃,就被沙里虎用捆仙神绑了,来见玉帝。
杨婉瑾一眼看到朱翼,立刻睁大了双眼。她两眼放光,要好好鉴别一下是不是真的朱翼。杨婉瑾看了几遍,两眼喷出火来,没错,就是朱翼。
杨婉瑾嗷的一声喊,抬腿就是一脚。朱翼被踢了个结结实实,一头跄到龙书案前的地上。杨婉瑾伸手从沙里虎腰间拔出宝剑,怒喝道:“恶贼朱翼,还我的蟠桃园来”,纵身扑上去,挥剑就要斩杀朱翼。
朱翼不闪不避,大叫道:“娘娘,桃园不是我烧的。”
沙里虎也抢上去,抱住杨婉瑾的胳膊,苦劝道:“娘娘,你且听武曲星君说。”
辉魄宝道:“婉瑾,你稍安勿躁!朱翼突然归来,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沙将军,收了她的刀剑。”
杨婉瑾发出一声虎啸,喝道:“恶贼朱翼,你快快从实讲来,若敢说半句谎话,我活吞了你。你说,是不是辉魄宝命你烧的桃园?”
朱翼道:“是斗姆元君她放火烧的,她嫁祸于我。”
“你胡说。你放火在前,元君她救火于后。再说,她为什么要烧我的蟠桃园,她能获得什么?朱翼,事到如今,你还想嫁祸她人吗?”
朱翼道:“她就是为了让你与大天尊夫妻反目。她是魔族的奸细。”
杨婉瑾哈哈大笑:“魔族的奸细?你真会胡说八道。北俱芦洲的斗姆、紫微还有真武,一贯降妖伏魔,与魔族结了血海深仇。她会是魔族的奸细?朱翼你信口开河,敢来欺骗我。快说,为何要烧毁桃园?”
朱翼道:“娘娘你不信我,那请斗姆元君与我当面对质,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辉魄宝道:“不必着急,斗姆元君很快就到了。”
杨婉瑾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她瞅着朱翼,一丝丝怀疑如同雨后春笋,很快从心头长到嘴边。杨婉瑾道:“你到底是谁,我越端详越感觉不像朱翼?”
“娘娘我是朱翼啊。”
“你定是什么妖怪变化的,前来蒙我。待我取照妖镜来,照一照,就知道真假了。”
辉魄宝道:“不必那么麻烦!朱翼是朕的心腹,朕自然识得。他就是朱翼。”
杨婉瑾道:“辉魄宝你杀死了阿侃,还要找人假扮朱翼嫁祸元君,来骗我。这一次,你是打算将三界神仙都消灭了,才甘心么?”
辉魄宝道:“武曲星君,婉瑾不相信你是真的,你可有证据表明身份?”
朱翼想了想,伸手按了按胸口,低声道:“臣有昊天塔,臣贴身藏着。大天尊,臣这就奉还宝物。”
朱翼在怀里掏了半天,动作非常小心,生怕弄坏了昊天塔。
辉魄宝和杨婉瑾,还有在场的其余诸仙都盯着朱翼。
朱翼将昊天塔掏出来,双手捧着,给辉魄宝看:“大天尊,昊天塔在这里,臣请奉还宝物。”
辉魄宝一怔,眼神起怀疑的神光:“昊天塔?朱翼,昊天塔你已经还给朕了,为何你这里还有?”
朱翼道:“这是真的。是我刚刚从斗姆元君处偷来的。大天尊,我征讨花果山时,曾经命人持昊天塔到北俱芦洲调兵。昊天塔被掉包了,大天尊手里的是假的。”
辉魄宝猛地想起来,在金锁关外,昊天塔被九阴魔尊轻易破除的事来。当时,魔尊还嘲笑昊天塔是假货,毫无用处。昊天塔托在朱翼手里,发出五彩霞光。看样子,是十足的真品。
辉魄宝奸猾无比,朱翼急于自证身份,反而起了疑心,他没有去接昊天塔,而是问道:“朱翼,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朱翼道:“斗姆元君把我捉了,一直看押在北极勾陈峰下。今日盛会,她把我带来,镇压在宝瓶里。刚才的大爆炸,把宝瓶炸碎,我得以脱身。昊天塔由她的侍女亨娴保管,亨娴被炸死,我从她身上取了昊天塔。大天尊,直到今日我才取回昊天塔,臣有罪。”
朱翼双手高举昊天塔,膝行了两步,要呈给辉魄宝。
辉魄宝亲手取来昊天塔,掂了掂,没错,这就是朕的昊天塔。他心中,对朱翼刚刚浮起的一丝丝疑虑,顿然消失。
辉魄宝抚摸着昊天塔,发出一阵狂笑:“昊天塔重归,朕看哪个还敢作乱?朕要他永沉昊天塔,万劫不得超生。”
辉魄宝还在狂笑,昊天塔忽然发出耀眼的辉光。
寒光一闪,昊天塔化作一把匕首,直刺辉魄宝的咽喉。
变化陡生,众将皆惊。变起仓促,众将来不及救护。
辉魄宝应变奇速,他身子猛地蜷缩,脖子一扭,臀部用力向下一蹾。他身下龙椅碎裂,辉魄宝一屁股蹲坐地上,匕首随即走空。
朱翼双臂一震,辉魄宝面前的龙书案,被劈开。朱翼身躯一长,两手如鹰爪,紧紧抓向辉魄宝的咽喉。辉魄宝摇头晃脑,躲开这雷霆般的一抓。他刚想要反击,却听到脑后金凤响动,那匕首兜了个圈儿,飞回来,刺向他的后心。
辉魄宝大叫不好,急忙向外跃出,想要躲匕首。朱翼胳膊一伸,将他拦腰抱住。辉魄宝哎呀一声,匕首刺中他的右肩下部。辉魄宝锦袍里面穿了细铠甲,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昊天塔化作的匕首却刺透了铠甲,深入辉魄宝的肩胛骨尖中。
辉魄宝大骂:“朱翼,你疯了?快撒手!”
朱翼越抱越紧,嘴里还狂笑着:“辉魄宝,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辉魄宝忍着剧痛,低头看去——哪里是什么朱翼,明明就是东王公黄侃。
黄侃不是被我打得身负重伤,还困在法阵里吗?为什么还能变化成朱翼,来暗害我?黄侃的手筋被我挑断了,为什么他还能发力,还能抱住我?对了,这些都是斗姆元君那个贱婢搞得鬼!
大难来临之时,辉魄宝还在胡思乱想。显然,他搞不清对方是朱翼还是黄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黄侃狞笑着,心里默念咒语。那匕首忽然如同钻头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它一边旋转,一边向辉魄宝的身体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