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活力大减的血玉髓,悟空眉头紧锁,叹道:“当初,在西昆仑群玉山里多弄些血玉髓就好了。偏偏只有滴血才能寻到血玉髓,而只有它能吸收这阴戾气。这都是造化弄人,我的血也不多了呀。一旦我的血流干,可怜的她,连个赝品也见不到了。”
悟空一时忘情,自言自语,被角瑞听了个完完整整。
悟空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转眼去看角瑞,想叮嘱她不要乱讲。角瑞的目光清纯,迎着悟空的眼神,依旧细声细气道:“大圣,瑶姬公主病重,何不找庚辰上仙,想想办法?”
“庚上仙?她根本不愿意管这些事。角瑞你们龙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这庚上仙,她是首尾都不见了。你让我到哪里找去?”
“大圣,机缘到了,庚上仙就会出现。再过二三个时辰,和议大会就会召开。庚上仙会找大圣去谈谈的。”
“你没怎么服侍她,也不了解她,你又如何断定她一定会找我谈谈?”
“大圣,我们龙族都是应龙苗裔,自有血脉相传,可以灵犀一点。”
悟空想起了下午去可仙居的事情,摇了摇头:“你的感应未必是真。庚上仙说过她有要事,说不定真的不会回来。”
话音刚落,庚汐在门外道:“大圣,小姐有请。”庚汐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
悟空冲角瑞笑了笑,挑起了两只大拇指。
他轻手轻脚开了门,笑声甜甜地:“庚汐姐姐,庚汐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大圣请吩咐,我怎当的一个求字?嘻嘻嘻嘻…”
“瑶姬被戾气所伤,仍旧昏迷,求姐姐跟庚上仙说说,麻烦庚上仙妙手救治救治。姐姐,我给你行礼了。”
庚汐本来笑嘻嘻的,一听是这事,立即由七彩云霞满天,变成阴云密布周边。
一股冷气从她牙缝里钻出来:“大圣,此事恕难从命!小姐擘画了这花花世界、朗朗乾坤,被辉魄宝、杨婉瑾之流弄得乌烟瘴气、黑白不分。她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出手整治元凶,你还想让她救辉魄宝之女?她没有迁怒于瑶姬,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我不敢说,要说你自己说去。”
悟空遭严词拒绝,脸色紫涨的像酱龙肝。他回头看看伤重沉睡的瑶姬,听到瑶姬微弱的呻吟声,心里又酸又痛。
忽然,他心中的柔情化作一股豪气,拍着胸脯道:“三界大乱,罪魁是辉魄宝,与瑶姬无关。庚上仙最明事理,俺老孙自己说去。姐姐头前带路,俺这就去见上仙。”
说罢,悟空一甩凤羽青云氅,下了台阶,大踏步向塔楼走着。
庚汐在后面笑道:“大圣你不是让我头前带路吗?你走得飞快,我看撵不上。小姐在安天殿里,不在塔楼。方向选错了,你走得越快,错得越离谱。”
悟空掉过头来,哼了一声:“现在庚汐姐姐你在头前了,不过安天殿我知道,我先行一步。”悟空说完迈步急趋,从庚汐身边掠过,径投安天殿。
安天殿外都加了岗哨加了双倍,悟空看了看,好像都是水族兵士,而不是猴族精锐。
悟空到了安天殿,推门就进,门旁一位很漂亮的女仙大声喊道:“齐天大圣孙悟空驾到。”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悟空低头一看,竟然是庚汐。他惊道:“庚汐姐姐,你怎么会早到的?”
庚汐笑弯了腰:“大圣心有所求,行必缓滞,不能随想而至,所以落后了。”
“随想而至?这功夫只有庚上仙懂。你会?我不信,怎么可能?这里面定然有鬼。你定是抄近路过来的。”悟空说得嘴响,心里却紧张得要命。他这是故意说些场面话,为自己打打气。
见悟空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庚汐笑得更欢快了。
这时里面传来柔美的声音:“小汐不许胡闹,大圣请这边来。”
悟空循声望去,这才看到安天殿里群仙毕集。四海龙王、申懿、敖午、敖思禹、涂山凌等都在,还有许多天龙六部的龙族将领。除此以外,花果山的两员大将孙胜和孙青都在。
庚辰满脸笑容,端坐在安天殿丹陛顶上的宝座里。她正向自己招手,示意到她身边去。
安天殿的布局,悟空很熟悉,丹陛上除了宝座,没有别的座位。悟空心道:难道庚上仙,要我坐到她的身边去?我是假猴子,不是她的文郎阿密。嗨——管它呢,我先慢慢走着。她让咱坐,咱就坐,她喜欢装亲热些,咱就使劲表演。嗨嗨,有便宜不占,那特么是傻蛋。
悟空向庚辰走去,两旁的诸仙纷纷向他行礼。四海龙王敖广兄弟,申懿等都是大礼参拜,表情十分亲热。其余的仙将匍匐在地,头触在地毯上,都没有抬头看他。
孙青和孙胜跑过来,跪在地上,向悟空行礼。悟空道:“你俩什么时候来的,方才我还在这安天殿里与斗姆元君、东王公会谈,怎么我出去送送她们的功夫,你们就都来了?”
“大圣,我们也是刚来,是庚汐招呼我们来的。她说小姐和大圣在安天殿有要事相商。”
悟空点点头,扶起他俩,继续向前走。他走到丹陛下,就站住了。悟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一路上,他不断为自己打气,可是到了庚辰眼前,依旧腿肚子发软,头皮发麻。
悟空也是奇怪:明明就是十六七的小姑娘,整天笑容满脸,从来没有乱发脾气,俺为啥怕的要死!
庚辰笑道:“大圣,你且上来。”
悟空抬脚踏上一层阶梯后,再抬头看看宝座上端坐的庚辰,见她依旧笑容可掬,悟空才敢蹑足而上。九级台阶,悟空就像走完泰山的十八盘,浑身汗湿,下巴尖都滴下豆大的汗珠来。
庚辰笑道:“大圣,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来,我给你擦擦。”庚辰一招手,庚汐立刻就递上白白的汗巾。
“不敢劳烦夫人,我自己来。”
庚辰只是说说,并没有去接汗巾,而是吩咐庚汐:“小汐别傻站着,帮大圣擦擦,顺便帮他醒醒酒。”
庚汐笑着答应了,帮大圣擦了头脸,擦脖子后面时,她顺手按揉了风府两下,悟空顿觉眼前一亮,神清气爽了。
庚辰道:“好了,群仙都在等大圣你了,你赶紧坐下来,给大伙儿讲讲吧。”
庚辰拍了拍宝座,身子稍微侧开些,示意悟空坐在她的身旁。
与庚辰上仙同坐宝座,是悟空不敢奢望的事情。
文命去震泽请庚辰出山后,悟空从来没有机会,纯粹以大圣的身份,坐在庚辰身侧。以前偶尔的亲近,都是与文命合体。因此,他有些不敢,双手揉搓着屁股道:“上仙,我站在你身旁就是。”
“你是齐天的主人,还是辉魄宝的和议大使,今天要讲讲和议的事情,你理应坐在尊位上,坐吧。”
悟空半推半就,终于坐上宝座,微侧身子,半面向众将,半面向庚辰。
悟空这番推让,令孙青、孙胜的疑虑丛生。他们花果山诸将,并不知道文命、悟空、金箍棒三位一体的事情。但是,从悟空上天就任齐天大圣后,他们明显地感觉到庚夫人与大圣的关系迅速降温。
今晚,他们亲眼目睹大圣在庚上仙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连声夫人都不敢称呼,坐在庚辰身旁,畏手畏脚的,好像喘气要依着庚辰的眼神来,不能多喘一口气。
孙胜与孙青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都是深深的忧虑:看样子,庚夫人和大圣的关系不妙啊。
两位将军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庚辰笑盈盈地讲话了:“各位将军,还有我的孙儿辈儿们,明天就是和议大会了。大家吵着要聚一下,听听大圣的安排。咱们齐天安天大殿热闹了一天,终于外客都走了,剩下咱们自家人。好啊,关起门来,咱听听大圣的筹划。有请大圣。”
安天大殿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敖午和敖思禹,两人最是活泼,甚至吹起了口哨。
悟空在众仙的掌声里,挺直了身子,又觉着比庚辰高了不太好,便塌了塌腰,比庚辰略略矮了些。
悟空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样吧,我说说目前的形势。佛道双方都来找咱们沟通了。释迦摩尼是想尊王攘夷,立佛教为主教;太上老君的想法是逼辉魄宝退位,公开推选玉帝,当然他们想立道教为主教。”
先前悟空声音较低,说了几句话后,他放开了,音量高了不少:“大家听清楚了没,佛道两派争执的焦点是主教之争。他们都想改变目前天廷儒、释、道三教并尊的局面。差别就在是否继续遵奉辉魄宝为玉帝上。啊,目前的局势,就是这样。大家考虑考虑,咱们应该执何种立场?”
悟空讲完,安静的大殿,聚精会神听讲的群仙,立刻就像热油锅里倒进去一瓢冷水,噼里啪啦、叽叽喳喳,闹哄哄地吵吵起来。
悟空等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后,用手指敲了敲宝座前面的条案,笑道:“有什么想法,讲出来,大家讨论讨论。”
孙胜是花果山大将军,在军中地位仅次于大圣。他又是个急脾气,他首先站出来,叫道:“没有讨论的必要。大圣,你要咱怎么干,咱就怎么干。皱皱眉头,不是英雄好汉。”
“你是英雄好汉,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讲吧,阿胜。”
孙胜见悟空让他讲,他就拔了拔胸脯,大声道:“辉魄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该下来。大圣道法雄冠天下,不如明天推翻了他,咱们拥戴大圣当玉帝。”
他说完,花果山的众将齐声附和,唯有孙青没有出声。
等大家平静下来,悟空问:“阿青,你怎么不说话?”
众人大呼小叫,符合孙胜的想法时,孙青就在想:拥戴大圣当玉帝,谈何容易?听说当年辉魄宝联合三界诸仙、会同三教菁英,历经千辛万苦,从魔尊手里夺来至尊宝座。就靠我们花果山几只猴兵,四海几条水蛇,就想推大圣上位?难呐!
悟空问他,他站起来道:“大将军为大家描绘了雄伟的蓝图,我很赞成。不过…”
孙胜一听“不过”两个字,一皱眉打断孙青的话:“阿青,后面的别讲了。你讲话我知道的,曲里拐弯的,拐弯后面没什么好话,我听了一准头疼的要命。”
孙胜作了个抱着脑袋疼苦的样子,就像头上被铁链锁了。众仙哈哈大笑,孙青也是一笑置之。他不愿意当众驳了大将军的面子,就住了嘴。
悟空笑着摆了摆手:“阿青,那你先别说了。别惹大将军头疼呀。敖广上仙,你怎么看?”
被悟空点将,敖广坦然而言:“大圣,自从我们兄弟蒙大圣天恩,我们就下了决心,誓死追随大圣。您要我等如何,我们就如何,绝无二话。”
南海龙王敖钦笑道:“大哥说的对。不光我们四海龙族,天龙六部也是这个意思。小午,这些时日,你跟小凌他们一起联络各部天龙,你说是不是?”
敖午道:“正是,天龙六部的各部首领都来了,他们愿意效忠大圣。”敖午四下里看了看,忽见六部首领,唯独缺少了金龙部首领亢金龙。
他立即更正道:“大圣,我刚才发现亢金龙没有来,我这就催催他。”
亢离从角落里站出来,怯生生答道:“午哥,你不用催我父王了。大圣,我代表父王来参会。我们金龙部愿听大圣调遣。”
悟空道:“亢金龙为何不来,他生病了吗?”
亢离道:“大圣明鉴,我父王年迈多病。昨夜他旧病复发,的确来不了。”
“凡人难逃生老病死,神仙不离旺相衰囚。回去告诉你父王,让他安心养病,争取早一些恢复。”
亢离道了谢,回到本位,羞怯地低下了头。
悟空对敖广兄弟们道:“各位龙王,各位水族上仙,当年恩释你们的是庚上仙,不是俺。请大家务必牢记这一点。”
看到大家频频点头,悟空侧身对庚辰道:“庚上仙,大家都发表过意见了,还请上仙训话。”
“你还有别的情况没介绍呢,你再给大家讲讲,比如黄侃的事情,比如你打算如何应对。”
“黄侃就那么回事,他与辉魄宝的私人恩怨,我们管不着。至于明天如何应对,一切都听夫人做主。”
众人都听得明白,孙大圣突然将庚上仙换成了夫人。众仙看到庚辰依旧笑嘻嘻的,他们纳闷这大圣一会儿叫上仙,一会儿又叫夫人的。大圣这般乱叫名字,庚上仙居然也不恼怒。
庚辰点点头,笑道:“好吧。明天的事情,就好像有人做了一锅好菜,时机到了,也该掀开锅盖子,让大家看看到底是啥美味佳肴了。”
悟空不明白庚辰是啥意思,也不敢问,只好点头称是,装作自己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