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玥见悟空郑重其事的追问,心里一惊:这套词儿,我想了这么久,难道还有疏漏,被猴子听出来了?嗯,我要谨慎些。
觉玥哈哈笑道:“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复活。当我走出冰室时,只不过是一具有外皮的白骨。哈哈哈哈,其实那时候,叫我白骨精挺恰当的。”
悟空道:“你一直都在冰室,没有出去过?”
“是啊,孙师兄,你的脑筋不灵光。你想想看,我的元神连躯体都离不开,我靠什么走出冰室。”
悟空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与众兄弟们喝了一杯酒,然后他笑道:“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
觉玥冷笑道:“你又不在冰室,怎的胡乱指责,说我讲得不对。”
悟空道:“虽然过了几百年了,我还记得明明白白,师尊令人把你葬在烂桃山的桃谷里。你的坟墓我曾经去过。你如何瞒得了我?”
觉玥脸色刷的一变,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笑了笑:“我真的不知道师尊还为我立了座坟墓,竟然选在烂桃山!啊哈,我明白了,他把我的衣冠葬在那里,怪不得我醒了以后,发现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呢。师弟,你们知道吗?”
觉风等齐声回答:“我们也不清楚。自从那件事后,烂桃山就成了禁地,不许门人随便出入的。
悟空继续追问道:“有一次我去烂桃山,发现你的坟墓。我在你墓碑上轻拍了两掌,你的墓碑竟然碎成几段。觉玥,你不在坟墓里,那是谁破坏的墓碑?”
觉玥骂道:“丑猴子,师尊给我立个衣冠冢,你就看不惯了,特意跑去毁掉我的墓碑。按照凡人的规矩,偷坟掘墓论罪当诛。若不是,你今天救了我,我马上就跟你翻脸。”
“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就后悔了。我边拍着墓碑,边和你聊天。没想到,那墓碑会自个碎裂的。”
“哼,你从裤裆里摸出一手黄泥巴,你说那不是屎,有谁信?”
“算了,信不信在你。后来,我还从御马监弄去一块拴马桩,请大师兄重新为你立碑的。这事你也不知道吧?”
“你真行,还知道做错事情要弥补一下。怪不得,师尊让我来找你,原来师尊在逐你出门时,就料到你后来的发展。”
悟空被怀疑毁坏觉玥坟墓,不得不,见机转移话题,他笑道:“对了,这才是我们应该聊的。按你所说,你的复活都是师尊筹划。觉玥师弟,你说师尊的锦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师尊他回来了吗?”
觉玥想了想,正色道:“那只南瓜就在冰室门口,笔迹又那么新,我猜是师尊不久前留下的。”
觉风摇头道:“不可能的。两位师兄,师尊从来没有回来过,他回来不可能不与众人相见。”
觉玥笑道:“你们不知道冰室的深浅,那冰室深入灵台方寸山的山腹,斜着向下深不见底。而且里面奇寒无比,我能活动之后,曾经数次下去探底,可是都被冻怕了,无功返回。那里面,实在是太冷了。我想,就是北海冰眼里的玄冰也比冰室下部暖和多了。”
悟空道:“你的意思是,师尊从冰室里回来的。”
“当然,他要是走山门,一众的徒子徒孙,还会看不见?他是从冰室底部回来,放了锦帕给我,让我来找你的。”
悟空叹道:“有道理啊,师尊多半是回来过,而且是近期回来的。”
悟空心里一酸,他忽然意识到:“菩提祖师回来了,孙悟空就回来了,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他心神一乱,酒爵坠地,失声叫道:“不好,孙悟空回来,我命休矣!”
悟空心慌之下,声音较大,觉玥等人听得清清楚楚。觉玥立时起了疑心,他刚想问个清楚,就听到殿门被砰的推开。
孙胜率领着亲兵,各执刀剑,呼啦啦闯了进来,把觉玥等人团团围住。
觉玥冷笑道:“我只道是同门欢庆,不料又成了手足相残。臭猴子,你好东西不学,偏偏学凡人,要摆什么鸿门宴吗?”
悟空正后悔失言,恰好孙胜等人冲进来,给了他缓冲的时间。他静静地等着觉玥发作完,陪笑道:“师弟误会了。我刚才喝得高兴,多饮了几杯,一时失手,打落了青铜爵。阿胜,你们退出去。没有我的召唤,不得进来。”
孙胜等人诺诺而退,殿门重新关闭。
悟空笑道:“诸位师弟,大家开怀畅饮。”
觉玥心想:你刚才喊悟空回来,我命休矣。啥意思?难道你是冒牌地?真悟空那里去了。啊,对了对了。我听大师兄说过,孙悟空去魔域找师尊去了。难道他一直没有回来,而对面这个是赝品。
觉玥天资聪颖,智谋百出。他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觉玥举起酒爵笑道:“师兄殷勤好客,再这么喝下去,我就醉了。醉了无所谓,可我还惦记着惬舒馆的好酒。师兄,那酒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孙青法力高超,他善会走路,迅捷不亚于我。觉玥,咱们再喝几杯。”
觉玥摇头道:“三界中,要论走路,咱别的都不服,就服师兄你啊。当年学艺那会儿,你随随便便翻个筋斗,都要十万八千里。经过这几百年的锤炼,早已追光逐电了吧。”
悟空哈哈大笑:“不容易啊,真没想到,觉玥你居然还佩服过我呀。你别夸我了,我会骄傲的。来来来,喝酒,哈哈哈。”
觉玥道:“师兄,不必谦虚。你走路的功夫,古今独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师尊未必能赶上你。”
悟空得意极了,刚才怕死的念头,丢到一旁。他笑道:“我走路的法门是师尊教授的,无论怎么苦练,我也赶不上师尊的。”
觉玥心道:机会来了。
他笑道:“是啊,师尊对你恩重如山。你的脚程快,他陷身魔域时,你有没有去找过他?”
悟空正得意,不提防觉玥这话里边的陷阱,他随口答道:“我没去,他去了。”
觉玥继续追问:“他是孙悟空吗?”
悟空一愣,想点头承认,脑袋微微一动,立即停住。
觉玥哈哈大笑:“你是谁?为什么刚才你说‘孙悟空回来,我命休矣’?”
悟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句错话,被觉玥等听去,恐怕要坏了三位一体合作的好局。
这该如何收场?
孙悟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勉强笑道:“口误口误,觉玥你不要这么抠字眼。”
觉玥冷笑道:“你说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听到了,师弟们,都听清楚了没?”
觉风等听得非常明白,他们齐声应道:“听清楚了。你说的就是‘悟空回来,我命休矣’”
觉玥手掐剑诀,指定悟空道:“快说,你到底是谁?敢来冒充我的师兄齐天大圣孙悟空。说实话,还可以饶你性命,否则,莫怪我等剑下无情。”
悟空哈哈大笑:“悟空就是我,我就是悟空。觉玥,你仔细想想,师尊的手迹让你找悟空,得复生。若我不是悟空,你怎得复生?”
觉玥心里一想,是呀,若是他是假的,那他的道歉怎么会管用呢!可是他要是真的,为何还要说‘悟空回来,我命休矣!’他眼睛里透出的那种临死的绝望,绝不是假的。但是我成功复生了,难道他真的是口误?不可能,他嘴瓢了,眼神可不会瓢!这都是怎么回事?
觉玥满怀疑虑,眼神在悟空身上游移不定。他想搜寻一些同门习武的琐事,验证一下悟空的真假,可是想来想去,除了跟悟空作对,也没有别的共同经历了。
悟空举起酒爵,笑着劝酒:“师尊是天外仙宗。他老人家的话儿没错的。他教导我们同门之间要互敬互爱,咱们就认真听从。觉玥、觉风、觉暑众位师弟,来,大家继续喝。”
觉玥一时想不出来如何验证悟空真假的好办法,也只好顺坡下驴,端起酒杯来,继续畅饮。
觉风道:“师兄,惬舒馆的美酒还没有买来吗?再喝两杯,我要醉了,就品尝不出美酒的好坏了。”
觉玥听着是个话头,他加了一句:“自古有盛会,必有美酒。咱们今天聚会有御酒喝,让我想起来,当初那一夜,师门大会,师尊拿出了美酒,招待太阴星君,后来大家平分了那些美酒。悟空师兄,你还记得那是什么酒吗?”
觉玥两眼紧盯悟空,仔细观察悟空的表情。
觉风的话,令觉玥找到了一个好问题。那个月圆之夜,灵台方寸山召开演法大会,太阴星君突然光顾。菩提祖师命广信取来桂花酿,招待太阴星君。这些事情,在场的弟子都亲眼目睹。
唯有孙悟空被困在烂桃山的法阵里,不得及时参会,错过了祖师取酒的事情。因此,孙悟空并不知晓,菩提祖师取出来千万年的桂花酿,招待星君一事。这时候,觉玥丢出这个问题,专等悟空踩坑入瓮。
纵然悟空无比机敏,他毕竟,只是悟空舌尖血与文命小部分心神的合体。当年在灵台方才山,发生饮酒的事,他根本没有印象,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悟空本尊竟然没有经历过。
但是他又不能随便乱猜,只要一张口,恐怕就说错了酒名。悟空急得端着酒爵,掩饰着脸上的焦急,心里暗叫:文命文命,快找庚上仙来救我命呀!
他的呼叫就像一粒微尘,丢进了花果山下的东海里,连一丢丢的涟漪都没有激起来,没有任何回音。
觉玥催促道:“孙师兄,怎么还要想很长时间吗?你也是好酒之人,不会把酒的名字都忘掉了吧?哈哈哈哈”
悟空放下酒杯,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觉玥你最了解我,那一晚的酒特别好喝。我光顾着喝酒,竟然把酒的名字都忘记了。这叫做得了酒意忘了酒名。”
觉玥心里一凉,暗道:不好,这个悟空多半是假的。那晚上的残酒,被少数几个人分享了,丑猴子连酒味都没的闻。
觉玥继续试探:“悟空师兄,你觉着那酒与御酒比起来,那个味道更好?”
悟空煞有介事的,喝了一口御酒,品咂品咂,笑道:“时隔这么多年,还是师尊酿的酒味道醇美,辉魄宝的御酒稍差一些。”
觉玥全明白了,对面的是十足的假货。灵台方寸山的徒子徒孙们都知道,菩提祖师从不酿酒,那坛子桂花酿是太阴星君亲酿的。
假悟空一句话,把自己的底裤亮了个干净。
觉玥悄悄地给觉风他们递了眼色,告诉他们千万不要乱动。
他笑着说道:“师兄说得是,咱们继续继续。”
这时大殿门外,响起了孙青的声音:“大圣,惬舒馆的东风醉来了。”
悟空道:“赶紧搬进来,我们正等得心焦。”
孙青其实来了一会儿。他到了门口,见到孙胜亲自守卫安天殿,就先过来拜见大将军。
孙胜拉了孙青,转到僻静处,小声道:“阿青,今天的酒,味儿不太对。”
“大将军,你是说御酒坏了吗?”
孙胜一皱眉:“不是,方才,不知何故大圣的酒爵落地。我以为里面打起来了,就率人冲了进去,然后,被大圣骂出来了。”
孙青道:“傲来国有首打油诗,说是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圣在天廷称尊,偶遇昔日好友,正好炫耀一番。他心情高兴,多饮几杯,酒后打翻酒杯,情理之中。大将军,你原是不该闯进去的。”
孙胜道:“不是的,在酒杯之前,我隐约听到大圣喊‘我命休矣’,紧接着我就听到酒爵落地的声音,所以才领兵闯进去,把觉玥等人围了起来。”
“阿胜,你真的听到大圣喊救命了?”
“当然听到了,绝对是大圣喊的。不过前面的没听清楚,只听到后面的我命休矣。哦,对了,我闯进去以后,听觉玥骂大圣‘我只道是同门欢庆,不料又成了手足相残。臭猴子,你好东西不学,偏偏学凡人,要摆什么鸿门宴吗’”
孙胜逼紧了嗓子,学起了觉玥的原话,学得很有几分神似。孙青听了大吃一惊,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