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泰殿里大圣与释迦摩尼会谈,孙青十分好奇。只是碍于身份,周围都是眼线,他只好在大殿门旁,闭目站桩,静静守候。
他虽然低眉垂目,一副入定的神态,而实际上他的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一齐转向脑后,恨不得贴到大殿的朱漆大门上。
可是孙青什么也听不到。他还不知道,交泰殿的周围早被文命暗暗布下结界。文命担心释迦摩尼法眼犀利,万一他看到三位一体的真相,并在会谈时说了出来,就不太好了。
所以文命未雨绸缪,早早地布下结界,将大殿内外声像隔绝,以防千里眼、顺风耳之流的,暗中窥伺。
孙青听不到殿中任何声响,心里渐渐着急起来。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孙青立刻听了出来:原来是阿胜来了。
孙胜一推院门,大踏步走进院子。
孙青急忙迎上去:“大将军,你可来了。”
“阿青,大圣可在里面?我要面见大圣。”
孙青一指大殿:“大圣正在里面会客,大将军你等一等吧。”
“客人,哪里的客人?”
“西方释迦摩尼尊者,还有可仙居的羲灵。”
“释迦摩尼咱听说过,那个羲灵是谁?可仙居又是什么地方?”孙胜不耐烦的问。
孙青笑了:“大将军初来天廷,不知道羲灵、可仙居,很正常。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孙胜道:“他们谈了多久了,我有急事要找大圣。”
“什么急事?”
“三件事哩:一件是我把杨戬扎了一铁枪;另一件是有几个大圣的故人在门口等大圣回信。还有瑶姬公主来了,她不舒服,要大圣去看看她。”
“啊,你又把杨戬扎了一枪?阿胜,杨戬是玉帝的外甥,目前玉帝和我们可是结了盟约的。你让大圣如何向辉魄宝交代?瑶姬公主也来了?她怎么了?”
孙胜摆手道:“扎了就扎了,哎呀,一句话说不清楚,我要马上见大圣。”
孙青踌躇道:“大圣吩咐过,非宣召不得入内。这样吧,我先进去看看,你等我的消息。”
孙青轻轻叩打了几下门环,过不多时,角端从门缝里露出头来。
她笑嘻嘻问:“青哥,大圣还没有谈完,你有事吗?”
“端姐姐,孙胜大将军有要事见大圣,麻烦你通报一声吧。”
角端已经看到台阶下体型雄壮、神态急切的孙胜,她笑了笑:“大将军好,你等等,我去回禀一声。”
“有劳姐姐!”
角端进去以后,孙胜一下子蹿上台阶,站到孙青身边。他有些不满:“这是哪里来的女仙?怎么咱们见大圣,还要她通报?这么曲里拐弯的,不爽利,不爽利。”
孙青是有心病的。他曾经亲眼目睹大圣孙悟空和文命在惬舒馆的秘密。他最怕也最不想谈这些女眷的事情。
他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释迦大和尚在里面,小心他听了去。”
孙胜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就住了嘴,站到孙青身旁,也当起了门神。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两人听到里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俩一齐转身望去:殿门大开,几位仙人走了出来。
当先的是身材雄伟高大的和尚,他身旁就是齐天大圣,两人脸上都有喜色。两人身后是涂山夫人和一位非常妖娆的女仙。孙胜心道:这就是那个释迦摩尼和羲灵了吧。
走到殿门口,大家一齐住了脚步。
释迦摩尼诵了一声佛号:“善哉,今日与大圣再次相会,贫僧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啊。”
悟空呲牙一笑:“第一次我们是彼此试探,今天是开诚布公。实不相瞒,大和尚,我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啊。”
羲灵在一旁咯咯咯咯笑起来:“既然相见恨晚,那就不如趁热打铁,大家结拜做兄弟不好吗?”
释迦摩尼笑了:“师妹,贫僧是化外之人,你难道要我学那些人间绿林豪杰,斩鸡头烧黄纸做兄弟吗?”
羲灵冲孙悟空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说道:“化外之人更应该无拘无束,何必要那些框框条条来束缚自己呢。我听闻大圣就是潇洒不羁笃爱自由的好男儿,这不是和师兄正对脾胃吗?大圣你说呢?”
悟空笑了:“羲灵仙子真会夸奖人,你这一说啊,我都不好意思否认了。”
羲灵拍手笑道:“让我说着了吧。大圣,我那可仙居是三界中最逍遥快活的所在,我们上上下下的姐妹们都想着一睹齐天大圣的风采。大圣,明日就去吧?”
文命心道:你那里我是不敢再去的,上一次差点折在里面。再说阿辰也不会让我去呀。
见悟空还在沉吟,释迦摩尼已经领会了羲灵的意图,便极力相邀:“大圣,此次安天,必定十分艰险。你我两家要通力协作,就应该多亲多近。不如这样,我们就将交付舍利金丹的地点定在可仙居吧。我们下榻在那里,可仙居离齐天也不远,大圣,你意下如何?”
“好,一言为定。那就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金丹,什么时候我便登门拜访。”
羲灵与释迦摩尼喜出望外,两人同时回答:“好,那就明晚吧。”
听到两人如此默契,悟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羲灵与释迦摩尼相视一笑,神色十分坦然。
释迦摩尼让悟空留步,悟空笑道:“今日相谈甚欢,我理应送两位到府门口。”于是四仙一齐走向府门,后面跟着角端、角瑞。
孙青快走两步,在悟空身旁小声道:“大圣,孙胜来了,他有急事找你。”
悟空没有止步,边走边说:“嗯,一起送送佛子,天大的事等回来再说。”
释迦摩尼听了悟空的话,心里很受用:虽然这是嘴上人情,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看来这个应时而生的是个人物。
大家随意说说笑笑,来到府门口。
释迦摩尼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边告辞离去。走不上几步,羲灵从身后揽住释迦摩尼的臂膀,肩并肩地去了。
“阿胜,你有什么事?”
“大圣,你看他们是谁?”孙胜抬手指着门前大树下正在喝茶地觉玥他们。
孙悟空一出府门就看到觉玥他们了,只不过他并不认识。原因很简单,这次与释迦摩尼会面,为了防止泄露三位一体的机密,孙悟空的心神并没有在场,只是文命以悟空的面目示人。
文命是在悟空被逐出山,到东海寻宝后,与金箍棒一起同归花果山的。因此,他不认识觉玥,而如意金箍棒也不认识。
文命没有反应,如意金箍棒也无动于衷。
孙胜看悟空的神色,猜到他可能没认出来故人,就想提醒两句。
这时候觉玥等已经来到门前。他们分成两排,觉玥在前,其余六人居后。
觉玥笑吟吟地走向悟空,手中拂尘一摆,向悟空行了一个礼,只是笑,却不作声。
文命满面陪笑,拱了拱手,却扭头问孙胜:“阿胜,这些仙长是哪里来的,你赶紧介绍介绍。”
见大圣竟然认不得昔日同门,孙胜愕然,孙青一脸茫然。
觉玥脸色一变,讥笑道:“凡人常说富易屋,贵易交。孙悟空,你今日有齐天般的富贵,却如凡人一般,富贵了便装作不识昔日好友。”
文命心道:不好。听话头这位是孙悟空的故人。失策啊,早知道今天会谈这么顺利,就应该让猴子也来。这下子麻烦了,要当众出丑。孙悟空,你赶紧回来啊。
孙胜凑到文命耳边说:“大圣,他们自称是你的同门,来自灵台方寸山的。您仔细看看,别被他们蒙蔽了。”
文命心中一动,他隐约记得孙悟空是灵台方寸山拜师得道的。这些道长如果真是来自那里,那就是猴子的师兄弟。可是他们到底是谁?
孙胜继续提醒:“大圣,前面这位白发道长自称觉玥,说是你的师弟。他们来帮你安天。”
文命心里大喊:猴子,这个觉玥到底是什么人?你快来告诉我啊。他心里连喊几遍,依旧无人应答。
觉玥抬起拂尘,指着孙悟空骂道:“我们既然尊称你为齐天大圣,你反而不识故交,那么我还是按老习惯叫你丑猴子吧。臭猴子你被逐出师门,就真的忘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了吗?”
文命还没有回答,孙胜喝道:“觉玥仙长,不得对大圣无礼。你在这样子,莫怪我们动手逐客。”
觉玥仰天打个哈哈:“黄仔,别以为你刚刚枪挑二郎神、名扬东天门,猴气冲天。在我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我们师兄弟谈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文命心道:他应该真是猴子的师弟,否则也不敢如此张狂强硬,竟敢当面叫臭猴子。我先将他们迎接进去,等找到猴子再做打算。
文命连拱手带作揖,笑得如三月里的春风:“啊哈,记起来了,你是觉玥师弟。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
觉玥先是一惊,怀疑地看了看文命:“你真的想起我来了?”
“真的,真的,彻底想起来了。觉玥师弟,你能来助阵,我非常高兴。原以为我被师父赶走后,大家就不理我了。没想到远隔千山万水,你们竟然来了。”文命做恍然大悟状,两手相互搓着,又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觉玥心道:你想起来个屁。当年我惨死你手,身上有几十个血窟窿,鲜血都流尽了。你但凡有点印象,也不会是这个表情。奇了怪了,你怎么会忘记呢?你不会忘记的,你只是不愿意当众说起自己不光彩的往事。哈哈,假装忘记也好,省得我还得回答我为什么死而复生。
觉玥想到此处,拂尘一顺:“师兄身材大长,心胸定然宽阔不少。方才我言语冲撞,还请师兄见谅。”
文命上前拉住觉玥:“师弟请,咱们里面叙谈。”
觉玥回头招呼其余六位师弟:“你们快来拜见师兄。”
文命这回学乖了,他满怀歉意:“我这师兄不称职,各位师弟的名讳我记不起来了,有劳觉玥师弟一一介绍吧。”
“哈哈哈哈,师兄学诚实啦。好,这都是觉字辈的,从这边开始分别是觉风、觉寒、觉暑、觉湿、觉燥和觉火。”
六位师弟排成一排,齐声向文命问好。文命客气了几句,请大家入府,命令孙青摆酒款待。
孙胜瞅了空挡,小声道:“大圣,瑶姬公主来了,她现在东跨院,精神很不好,要您去见她。”
涂山攸耳朵很灵敏,虽然孙胜声音极低,她依然听到。她阻拦文命去看视瑶姬:“公主那边就先别去了,你这些师兄弟们也需要陪着,要不就开了酒席,你喝过三杯再去?”
文命本不想去,他知道瑶姬等的是悟空,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自己去了不合适;可是这些悟空的师兄弟,他更不愿意相陪。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们,陪着吃酒,一定会闹出不少笑话来。掂量再三,文命决心宁可拂了涂山娇的面子,也不能再陪着觉玥这帮子不速之客。
文命道:“瑶姬不舒服,理应去看看。”他提高声音道:“觉玥师弟,你们先去吃酒,我去去就来。”
觉玥笑了:“去吧,我听见了。辉魄宝的那个宝贝公主找你嘛,你破道还俗,恣意情海,可以理解。”
被“师弟”们,当众说自己是重色轻友,文命红了脸,尴尬一笑,冲着其余人道:“各位师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需要什么尽管讲,不要客气。阿青你们好生相陪,我先失陪一会儿。”
觉玥道:“师兄请便。什么是客气,咱从来没学会过。师弟们,听见了没?师兄这里有的是山珍海味,大家要放开肚皮使劲吃。”
文命让涂山娇先回,他去了东跨院。
齐天是仿照紫微垣玉虚宫建造的。分为内外两重:内府是齐天大圣及其家眷生活起居的地方,而外府是处理公务、接见外客的场所。
文命没有带随从,只身穿过中门,来到内府东跨院的正房外。挥手让力士仙女们退下去,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瑶姬歪在榻上,正嘤嘤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