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茹跨进书房,坐在老君旁边生闷气。
悟空道:“玄鼎去了,这里没有外人,伯阳兄请讲吧。”
老君道:“悟空,这个事情卞师弟已经跟你谈过了。我已经测出天廷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应期就在玉帝与西王母和谈的甲子日。”
悟空笑道:“伯阳兄,可算出来是什么变化?”
“天道淼淼,我只能测出大变当生,却测不出什么变故。”
“吉凶总算的出吧?”
“吉凶祸福也是难测,总之是个万年不遇的大劫数。悟空,这劫数不只是玉帝、王母的,也是诸仙的。大劫来临,我身为道祖,不能眼见大道幽闭,必须应劫而起,有所作为。”老君语气沉郁。
作萼不以为然:“老君,道法不是主张清静无为吗?你一反常道,可不是好事。”
太上老君被作萼的伶牙俐齿说得眼眉一挑:“个人修行可以清净无为,我身为掌教,须为道法兴衰略尽绵薄。”
“伯阳兄以乾健自居,令老孙十分佩服。你要弘道,尽管去做。找老孙我有何用处?”
太上老君抱拳行礼道:“大圣道法无边,顷刻间解了他们的封印。我想大圣定是应劫的真仙,能够挽救天廷的危难。大圣,只要你点头同意,我们道门上下将拥戴你为玉帝。”
悟空问卞庄:“卞兄,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卞庄道:“不错,我们三清教派都以李师兄马首是瞻,愿意遵奉贤弟为玉帝。”
悟空笑道:“老孙是只石猴子。不喜欢玩虚弄假,直说了吧,奉我为玉帝,你们要什么酬报?”
卞庄递个眼色,老君道:“悟空快人快语。我们的要求很简单,等你御极之后,立三清为正教。三界四象之内,唯三清是正教,其余都是邪说异教,要全部取缔。”
卞庄补充道:“当然为了正本清源,保证三清的正教地位,还需要设立相应的府衙和职官。比如,设立大国师,位居百官之首。天界、地界和人界各个方域内,都要设立天师、道师……”
悟空打断卞庄:“卞兄,老孙读书少,你再说,我就听糊涂了。我只问一句,那玉帝与国师他俩谁说了算?”
卞庄迟疑着答道:“政教一体,玉帝与国师商量着来。”
悟空哈哈大笑:“好一个政教一体。这样算来,将来若不是道门弟子,恐怕连去御马监当个弼马温也不能够了吧?”
卞庄红着脸道:“道行浅薄的身居高位,那是祸害三界。武曲星君朱翼就是最好的例子。道门子弟知道敬畏天地,不会恣意妄为。”
老君见卞庄说的底气不足,便道:“悟空,我听闻辉魄宝已经发出金帖,请西方诸佛来见证和谈。我还听说那西天如来将天廷之行命名为安天大会,并进行着精心的准备。我担心天廷大乱之际,佛道之争,势不可免。悟空你与道门有大渊源,道门振兴需要你。”
老君一席话,让悟空想起了地藏王菩萨掳走孙胜魂魄的事情,不自觉间流露出愤恨的表情。
老君趁机继续说道:“悟空,听闻观世音还困在山河社稷图里,是真的吗?”
老君见悟空点头,吸了一口冷气道:“不好,不好啊。那观世音是如来的得意弟子。你把她囚禁那麽久,这次如来亲来天廷,必要争个长短。常闻西天诸佛如恒河沙数,咱们两家单独应对,都要落下风的。如果两家精诚合作,如来他们又能掀起多大点风浪来。悟空,你仔细考虑考虑。”
罗茹趁机道:“我还听闻,释迦佛陀深爱着观世音。大圣,你这番惹得祸事不小。”
悟空神色黯然:“这事我还真没想到。这样吧,我回去考虑考虑,尽快给你答复。”他起身要走,老君和卞庄相送。
罗茹又提醒道:“师尊,芭蕉扇——”
悟空笑道:“伯阳兄,你的好弟子呀。要不你来搜搜我的身?”
老君呵呵一笑:“悟空真会讲笑话。”
当悟空率领孙青离开之后,老君和卞庄向丹室走去。卞庄问:“师兄,你看孙悟空能答应吗?”
老君轻蔑地一笑:“重要的不是他答应不答应,而是让他犹犹豫豫,难以决断。你看他临走之时满怀心事,他已经上套了。”
卞庄恍然道:“对,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要来找他算账的西天诸佛。顾不上当什么和事佬,更顾不上保护辉魄宝。”
老君道:“走吧,咱们快去丹室仔细看看。我总感觉有人潜入了丹室,可是也没有证据。”
“师兄,我也有同感。丹室发生的事情太古怪了。”
“哦,你也有同感,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快走,别让贼人把证据都消弭了。”老君和卞庄足下发力,快走几步登上巨石台基,推门进了丹室。
悟空率领着众人回到齐天府,只留下作萼,而让孙青等下去休息。
房内没有别人,悟空拍了拍作萼:“作萼姑娘,今天你受惊了。”
“嗯嗯,若不是你救我及时,我就成了炉子里的炉渣了。嘻嘻,阿密,你看这是什么?”作萼嘻嘻一笑,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扇子,正是太上老君和罗茹苦苦寻找的芭蕉扇。
“啊,真是你拿的。厉害呀,能在老君眼皮子底下取扇子,作萼姑娘你的功夫不简单。”悟空笑着夸赞道。
“哼,什么作萼姑娘,作善小姐的,我是你的妻子涂山攸。阿密,这扇子是它自己找上我的。”作萼听到悟空一口一个作萼姑娘,心中大为不悦,急忙纠正。
“这就奇了怪了,芭蕉扇不找它的主人,单单找你。我不信。”
“哼哼,不信拉倒。阿密,你总是这样,就是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作萼把扇子向榻上一扔,随即仰面躺在榻上,悠悠说道:“你真是善变。在外面还对我呵护有加,回到屋里关上了门,就冷嘲热讽起来。我看你是怀抱琵琶另想别弹了。”
作萼翻身向里面,晒个后背给悟空。一翻身,哎呀一声,立即又翻了回来。悟空惊道:“作萼,你怎么了?”
“让你气得忘记身上还有这个了。你看,”作萼从身上摸出几块小石子一样的东西,递给悟空:“这才是我从丹室里取回来的。”
悟空拿着细细看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力嗅了嗅,隐隐有点香味。他一个劲的摇头。作萼笑道:“这就是炉渣,本来还有些粉末状的,可惜在老君书房里撒掉了。”
“炉渣?对了,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关心炉渣?”
“很简单。姐姐说老君的阴阳炉渣包孕阴阳二气的种子,如果能够善加利用,那我鼓荡昴星云的法术就炼成了。杨婉瑾要炉渣怕是也有别的意图。”
作萼点醒了悟空,他猛然想起青鸟去御马监取天马粪的事情,伸出两指点着条案说道:“对对对,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婉瑾要炉渣肯定别有所图。”
他心里暗忖:既然青鸟去御马监拉天龙马粪当桃树的肥料,有可能杨婉瑾要炉渣不仅是为了悟透仙丹配方,也可能是为了蟠桃树。不行,我必须去趟御马监。
悟空对着外面喊道:“角端,给我取身便服来。”
角端轻快地答应了。脚步悉苏声中,房门一开,她捧了一身衣服进来。悟空笑道:“你可真够快的。难不成早预备好了?”
“大圣猜得真准。大圣地换洗衣服、日常用品我整理地整整齐齐,放在身边。只要大圣吩咐,这些事麻溜地就办了。”
“好好,不用你,我自己更衣就是。你,先下去吧。”悟空并不习惯让角端侍候他,角端刚刚帮他解开身上衣服的口子,悟空就赶她出去。
作萼笑道:“守着我还不好意思?嘻嘻,也好,还是你夫人我来帮你吧。”
悟空向旁边一闪,迅速将衣服换好。
作萼道:“这个角端,给你拿了一件出门的衣服。这累了大半天的,谁没事还要出去逛?”
“是我。”
“你,阿密,你要去哪里?”
“我要重游故地御马监。”
“明天再去好不好,我累了,想早点安歇。”
“没让你陪我去,我一个人,谁都不带。”
作萼道:“不行,阿密,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悟空见没办法摆脱作萼,心一横,就按照约定,手掐仙诀,在心底里大叫三声文命。
三声过后,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立在悟空和作萼的面前。
悟空道:“作萼姑娘,我有急事先走了。这里面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他吧。文命兄,你自家的婆娘你自己照看吧。”
悟空说完,化作一道黄光,消失不见。
青年背对着作萼,一动不动。作萼仔细观察这个人的背影,感觉十分熟悉,她变得有些无力,小声问道:“阿密,真的是你?”
文命转过身来,笑道:“小攸,这次真的是高密,真真正正、如假包换。”
作萼道:“悟空你说什么?你一会儿作萼、一会儿小攸,还有刚才飞走的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你我夫妻几千年没有单独吃顿晚餐了。咱们出去走走,天市垣惬舒馆的菜品不错,还不像这齐天府里人多嘴杂,咱们边吃边聊。”
“逛街吃饭,我最喜欢。哎,我也换身衣服,免得一身戎装太扎眼了。”
文命和作萼走出来,正好碰到孙青将军过来找悟空。
孙青远远瞧见作萼与一个十分英俊的青年男子,一起从大圣房内走了出来,就过来行礼:“作萼将军,你要哪里去?”
“是上将军呀。你来找大圣?”
“嗯,大圣在吗?”
“大圣他出去了,我也正想出去逛逛。”
“好,我这就派人手陪你一起出去。”
“不必了。大圣临走前,把他分派给我,负责保护我。”作萼看着孙青怀疑的眼神来回在自己和文命身上扫来扫去,索性挑明了。
孙青笑道:“这位上仙英俊神武,敢问贵姓高名,在哪座仙山得道?”
文命微微迟疑,答道:“上将军,我叫文命,在东海之渊得道成仙。我与大圣是刎颈之交,这次他外出,特地安排我陪着作萼。”
孙青心道:东海之渊,那不就在花果山旁边吗?我怎么从来没听大圣说起过你。他压住心中的疑惑,笑问:“大圣他去哪里了?我有些棘手事,需要尽快找到他。”
作萼道:“大圣他故地重游去了。吩咐只他一人去,连我也不能跟着。上将军,你稍安勿躁,在府里慢慢等吧。文命,我们走。”
孙青目送两人离开,心里盘算着“故地重游”,到底大圣爷他去了哪里呢?他挠着头,信步在院子踱着,苦思大圣会去哪里。
而此时孙悟空已经来到御马监外。他止住云头,从上往下看御马监,不免心潮起伏。
按天廷历法算,他入主御马监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是他一腔热血,总想干出些名堂来。其后,无情的现实不住地向他撕开血淋淋地伤口。
正是在御马监他才体会到了天廷并不是乐园,这里依旧是丛林。在丛林里生存,就得遵循丛林固有的法则。那就是不论道义多寡,只争武力高下。
正是在御马监这个天廷组织的最末稍,他发现了天廷的大道其实就是少数上仙将他们的欢乐建立在多数生灵的痛苦之上。
天廷里的天道最重尊卑,尊者以上克下,称为顺治;卑者稍有怨言,就被定为以下贼上,是为逆厥。
若不是自己得遇菩提祖师,习得一身的本领,恐怕自己早就想这里待宰的天龙马一样,每天在恐惧中等待那即将落下的屠刀。
悟空想到这里心里揪紧了。师尊、太阴星君、龙肝、马粪还有伯乐他们一起在悟空的脑中盘旋。悟空心烦意乱,脚底一跺,筋斗云会意,随即徐徐落在御马监门口。
御马监门前的红灯依旧明亮。悟空眯起眼睛看了看,笑了:“上一次我这样看红灯,也是跟杨婉瑾的桃园有关。杨婉瑾、蟠桃园,我是想躲也躲不开。好吧,索性咱就把它们的秘密彻底整明白。”
此时刚刚入夜,而门口却没有值班的仙吏。
门房紧闭,仙吏不知哪里去了;侧门虚掩,悟空推开侧门走了进去。悟空故意脚步沉重,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以引起值夜仙吏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