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说得爽快,令悟空很意外。他笑道:“辉魄宝就不怕我和魔族联合起来,夺了他的帝位?”
悟空注意到他问这话时,角端明显的变了一下脸色,好像颇为震惊,而角瑞依旧平静如水。
“当然怕,父皇历经千万多劫难,才得到无极帝位。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就怕被人夺走。为了这帝位,他不仅可以眼看母后被魔族围攻,而闭守天廷,更可以同母后刀兵相向。”
瑶姬哀叹一声:“悟空,权力就那么好吗?好到可以让平时那么慈爱的父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了留住你,不惜把亲生女儿当诱饵,送到你的府上来。”说完,瑶姬泪如雨下,不住地啜泣。
悟空心道:不是送到府上的。是送到亢池,设个局,把我诓去的。辉魄宝真是直接嫁公主,那该有多好。嗐,什么人办什么事,他是顾虑太多,心机太重了。
角瑞拿过一张软软的锦帕,递给瑶姬。悟空接过来,为瑶姬擦拭眼泪,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你不愿意的话,我这就送你回去,他也不敢说不字。”
瑶姬抬起泪眼,看到悟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啐了一口,骂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远则怨,近则轻薄。我这悲伤难过得紧,你那里幸灾乐祸。”
“你好像说反了吧,女子才是远则怨,近则不逊。”悟空把怀里的瑶姬向外一推,站起身来,向外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三个美女,笑道:“我是正人君子,不愿意轻薄良家子。角端、角瑞你们作证哈。俺老孙这就回卧房休息去了。”
角端捂着嘴笑,角瑞向悟空走了两步,瑶姬却道:“你敢,你敢把我独自扔在塔楼上,我就拔光你的猴毛。”
“你来拔呀,谁怕谁。”悟空两步走到门边,塔门还是敞开的,他只要再迈一步就出塔了。
这时塔外忽然闪过金光一闪,悟空喝道:“大胆,敢在齐天府偷听,快出来。”
瑶姬也从榻上窜了过来,身旁还站着角端、角瑞。
塔外一片黄黄的云团,中间略略有身影闪动。
悟空道:“既然来了,就露个面吧。藏首藏尾的,难道还要我亲自请你出来?”
角端从墙上取下宝剑,就要上去拿人。
悟空一摆手:“没必要动刀动剑的,这怪没有杀气。”
悟空没有感受到杀气,反而感到一阵香气袭过来,难道来人是位女仙?庚辰吗?不是,不是她的味道。可是庚辰又跑哪里去了?
云团一开,作萼款款而来。她身着白色衣裙,腰间束一根淡青色的丝绦,中间别着一个金环。晚风吹拂、长发飘飘;脚踩祥云、婷婷玉立。
黄作萼没穿戎装,悟空开始并没有认出来。他只见塔外当空立着一位美女,双目含情,还闪动着泪光。等作萼走进时,悟空才认出来,惊问道:“作萼姑娘,出了什么大事了,你竟然寅夜来访?”
作萼笑了笑:“姐姐感念大圣在金锁关前的救命之恩,特命我过来致谢。她守关有责,现在不能亲自来。等大事定了之后,她还会亲自来谢的。”
“举手之劳,令姐大可不必挂在心上。再说,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晚了,连夜跑来。”
作萼笑道:“我不小心打扰到大圣的清梦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魔族环伺左右,你深夜外出,不太安全。”
“大圣说得极是,我也感觉在外面不太安全,里面安全。大圣何不请我里面略坐一坐,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悟空不得已,作了请的姿势:“寒夜客来,理当奉酒,不过我这里只有香茶,作萼姑娘,你别见怪吆。”
作萼吩咐云团里的军士抬进去几个大箱子,笑道:“大圣的酒都被贺喜的喝光了吧。哈哈哈哈。这些是我姐姐送大圣的。大圣,我喜欢喝茶,既然您这里有香茶,我就叨扰了。”她挥手让军士们回去,抬腿进了塔楼。
瑶姬身旁分立着角端和角瑞,正好面向门口。
作萼一步迈进门去,抬头看到瑶姬,吃了一惊,急忙行礼:“我只听到里面有佳人欢笑,却不知是瑶姬公主在这里。自从上一次公主路过昴头岭,好久没见公主了,公主您可是清瘦多了。”
瑶姬从蟠桃园赶去天廷质问玉帝时,路过昴头岭,曾经与黄氏七姐妹短暂相聚过。作萼与瑶姬年岁相当,两人私交还不错。
瑶姬此刻看到作萼,心中多了几分警惕:难道她也看上这只丑猴子了?难说难说,黄作萼行事比我还出人意表、特立独行,她要是看上悟空,定然死缠不休。唉,一个庚辰就令我头疼不已,再来一个情敌黄作萼的话,嘿嘿,三个女人一台戏,都要当主角,这戏没法唱。
瑶姬心里不悦,脸色还尽量和缓,毕竟黄沧是镇西天王天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
瑶姬笑道:“原来是作萼妹妹,你姐姐和你都是极重恩义的。古人有报恩不过当日的佳话。今早些时候的救命恩情,你今晚就来答谢了。你们大有古人之风啊。”
瑶姬话中略带嘲讽,作萼装作不知,嘻嘻一笑:“若我扰了公主的正事,那我这就走吧。”她口里说走,脚却往里去。
瑶姬眼望悟空,意思是怎么你还要留她吗?
悟空两手一摊,一脸苦笑:“角端,换新茶来。”
作萼来到桌前,选了右侧上垂手的位置坐下,伸出双手分别拍了拍身旁的两把椅子:“公主、悟空,你俩也来坐嘛。”
她将大圣的称谓换成了悟空,叫得亲切自然。悟空都没有察觉,而瑶姬微微皱眉,她对自来熟的作萼开始心生厌恶。
桌子是四仙桌,瑶姬一看,如果按照作萼的分派来坐,悟空就坐自己对面了。瑶姬那里肯依,她拉着悟空坐下,自己坐了黄作萼的身旁,悟空坐了作萼对面。
作萼嘻嘻一笑,一扭身坐到悟空身侧。这样就变成了悟空居中间,两女对坐两边。
瑶姬嗔怪道:“作萼将军,你也是一镇猛将,怎么连最起码的进退规矩都不懂了?礼物送到了,情意表达了,你就该回西天门守城去。要是西天门出点意外,你百死莫赎。”
角端恰好奉上茶来,作萼也不怕烫,端起热茶,咕咚咚喝干,一抹嘴儿:“公主,我不是当值将军,只是协助姐姐守城的。西天门的安危与我无关。如今结界成功修复,魔族无法攻破,西天门可保无虞。”
作萼话锋一转:“瑶姬公主,若说西天门出意外,也是出在你的母后身上。若不是她一念之错,天廷也不会死了那么多神将。你应该多劝劝她,要她迷途知返,只要她真心和谈,天廷就能安享太平。”
瑶姬听作萼指责西王母,便大怒道:“黄作萼,我念你姐姐舍生忘死去金锁关救父皇,给你留三分薄面。怎料你这么无礼,竟敢骂我母后。”
黄作萼笑道:“我没有骂她,只是说事实。从三界大战之后,天廷大体上是一片祥和。这次你母后妄动刀兵,伤害了许多无辜性命。所谓天道好还,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瑶姬再也忍不住了,她忽地立掌劈出,口里骂道:“你这只雉鸡精,闭嘴。”她抬掌直劈作萼的脖颈,这一掌去势极快,掌风如利刃,充满杀机。
作萼哎呀一声,彷佛被瑶姬这一掌吓坏了。两手乱抓乱挡,突然抓起悟空的手臂,向外一架,登时化解了瑶姬这一掌。
作萼握住悟空的手,轻轻摩挲道:“还是你顾念旧情、眼明手快,救了我,不然我就被她掌刀砍死了。”
瑶姬气得两眼喷火,指着悟空问道:“你,为何挡我?”
悟空本来就想伸手阻止,恰好作萼拉着自己的手挡了挡,悟空也不辩解,反而趁机说道:“公主,作萼姑娘远来是客。况且她说的很有道理。当初在蟠桃园,我治好了你的伤后,拒绝了你母亲联手起兵的建议。我是不主张刀兵相见的。你父皇两次打上花果山去,我现在还不是与他讲和了吗?不只如此,我还到金锁关救过他的命。”
“按说,我应该看着他被魔族抓走杀死,才称心如意。我没有那么想,大劫已至,个个危险。这时候正需要我们精诚团结,共度难关呀。”
悟空伸手抚摸着瑶姬的肩头,温柔地说道:“瑶姬,天廷需要和平,你也需要一个完整地家庭。所以,你父皇才派你来劝我帮他的吧?”
看着瑶姬清微点点头,悟空继续说道:“就是嘛,我既然出手救了你父皇,你可以转告他,我就会管到底。从前是你母后、父皇,我两不想帮,现在我改了,我要一手托两处,两家合一家。”
瑶姬问道:“你是说你要当和事佬,主持母后与父皇的和谈事宜?”
“还是你聪明,最懂我。”悟空挑起大拇指,顺势用其余手指拂了一下瑶姬的下巴。
瑶姬的皮肤依旧滑腻,悟空毛茸茸的手指划过去,瑶姬的身体一阵电流涌过,酥软战栗难当。
她伸手捂住悟空的手指,捂在自己的下巴那里,柔声道:“父皇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当这边的和事佬。母后那边已经有了斗姆元君,毕竟元君与母后情同亲生姐妹。父皇非常担心元君会偏向母后……”
悟空手指被捂在瑶姬的下巴那里,感觉刚才滑腻的肌肤,生出一群小疙瘩。他打断瑶姬的话,问道:“你这里有小疙瘩,怎么回事,刚才还滑腻的很?!”瑶姬脸色一红,低声说道:“我是高兴的。”
作萼在一旁看不惯,讥笑道:“一会哭一会笑,一会面如寒冰,一会面赛春潮。哎呀,瑶姬公主,你还真像三界传言的那样善变呐。”
瑶姬情思荡漾,若不是作萼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她早就扑到悟空怀里了。
对于作萼的挖苦,她立即就要回击:“哪一个那样说我的?你说出来。我哪里善变了?悟空,我对你的真情永远不变。”说着,一屁股坐到悟空的大腿上,整个人倒在悟空的怀里。
她睥睨着作萼,挑衅道:“作萼将军,夜深了,我要与大圣就寝安歇,你就请回吧。”
作萼收到了逐客令,她也不怒恼,嘻嘻,痴笑了几声,忽然把手一招,便多了一件物器。
瑶姬细看时,作萼的手中多了一件玉石琵琶。这玉石琵琶晶莹剔透的,一看就不是凡物。
作萼伸手调了调弦,右手食指勾动几下,又咳嗽两声,然后才正色道:“公主与大圣要安歇,那么小将就奏一曲,为两位助助兴。”
她转身对角瑞说道:“素闻天龙角部有端瑞两位丽姝,天姿国色,尤善古舞。两位应该就是角端和角瑞两位公主吧?我演奏之时,能否劳烦两位舞蹈助兴,我们共同为大圣和瑶姬公主的琴瑟和谐出一把力?”
角端和角瑞望向悟空和瑶姬,见到瑶姬的眼色,两人就拱手作礼,算是应允了。角端问道:“不知作萼将军要演奏什么曲目?”
作萼神秘一笑:“这只曲子是大圣最熟悉的,也是最喜欢的,曲调唤作‘彼候人倚’。”
这曲子不仅瑶姬没听过,就是专擅歌舞的角端、角瑞都没听过。
瑶姬问道:“悟空,这‘彼候人倚’是什么曲子?”
悟空一脸懵懂:“我哪里懂什么‘彼候人倚’,别说这种古曲,就是现在流行的南腔北调我也知道甚少。”
他拿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不多,微微迟疑之际,角瑞已经给倒上茶水了。悟空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笑道:“我就是偏居海外荒岛的野猴子,听惯了鸟鸣兽叫,不懂音乐的。”
瑶姬就着悟空手中的茶,喝了一口,问角端道:“你知道这只曲子吗?”
角端摇摇头,向作萼问道:“作萼将军,我不懂这只曲子,不知道怎样伴舞。”
作萼笑道:“这曲子古僻,诸位不识那就不弹也罢。”
她作势要收起琵琶,瑶姬急忙拦住:“且慢。你刚才说悟空喜欢听,我倒要听一听是什么曲子,会入得这齐天大圣的猴耳朵里去。嘻嘻嘻,请弹来。”
黄作萼,笑吟吟,慢点头,扳、纵起,撞、推复,虚音一唱,如深闺低声吟叹,婉转倾诉。只这几声,就将众人的心思牢牢勾住。
前奏弹完,她一边弹琵琶,一边开口唱道:“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曲词是轻快的,而曲调欢喜吉庆的。
瑶姬听得心中荡漾,仿佛自己就是那位即将成亲的女子,正怀着激动的心情,等着上门来成亲的王子。正在瑶姬情思萌动之际,忽然曲调转为悲怨。
就听作萼唱道:“
婚成三日,君即别离。洪水茫茫,难定归期。彼候人倚,征雁寄思。
三过山下,不入室家。彼候人倚,尺素寄鲤。天地广大,无为由之。
彼候人倚,望夫成石。身死灵移,石开生启。
彼候人倚,今对卿言,泪水迟迟。”
一曲唱罢,琴弦犹自悠悠,作萼满脸泪流。
余音绕梁袅袅,瑶姬听得心动神摇。
瑶姬问道:“这彼候人倚,是何人所作,如此缠绵悱恻,悲怆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