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喊了一声开始,再看哪吒的脚尖猛地点了一下地,整个身子便毫无声息没入地中,就像一滴香油滴入油缸,不见丝毫踪迹。
青鸟惊道:“这里是天庭西天门,结界密布,一般神仙在此根本玩不了土遁之术,哪吒竟然说逃便逃了。这种遁术闻所未闻。”
曼倩也没想到哪吒遁术如此玄妙,不由称赞道:“的确高妙。不过,他善驭风火轮,火旺生土,土遁术如此也是情理之中事。”
“那你还不快追?”
“不必着急。譬如钓鱼,如果是大鱼上钩,不能着急收线,需要多溜溜它。急于收线,大鱼受惊,会拼命乱蹿,很可能导致线断钩折,最后大鱼溜掉了。”
正如曼倩所料,哪吒一头遁入土中,发了狂般的狂奔。很快就越过西天门,穿过瓮城,进入天廷。他并不现身,而是继续在土中疾行。
哪吒边遁边笑:“一只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还有一只快要谢顶的撮鸟,你们还想捉住小爷我?做梦吧,前面就是昴头岭,越过昴头岭,小爷我就天高任鸟飞啦。”
昴头岭是昴星团组成的大团星云,远远看去,苍黄一大片,上至三十三层清天,下到人间,把天廷西路挡了个严严实实,是天廷正西面最后一道屏藩。
哪吒远远望见昴头岭上旌旗飘扬,他凝神细看,正是父王托塔天王李靖的旗帜。哪吒大喜,他本来以为要越过昴头岭回到紫微垣才彻底安全,现在他只要回到军营就万事大吉啦。
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下子从尘埃中跳了出来,扯过一大团白云,就要跳上去。
不料这大团的白云忽然变成一队巡逻的官兵,将哪吒团团围住,为首的喝问:“什么人,来昴头岭作甚?”
“我是三太子李哪吒。快带我去见父王。”
那员将军看看哪吒,摇头道:“咱是小兵,没见过三太子。你说你是他,有什么凭证?”
“我就是我,还需要啥凭证?”
“我听说三太子足蹬风火轮,手舞火尖枪,威震三界,你看看你,这些装备都没有吧?怎好说是三太子,定是奸细。”
哪吒苦了脸道:“我的兵器都被西王母收去了,只身土遁逃回,你们看我肚子上的伤才刚刚好。所以,我没有精力去取回兵器。”
“那你有没有别的东西作证,可以表明身份的?”
哪吒想了想说:“这里有没有纸笔,我写封信,你们交给李元帅,他一看我的笔迹,就明白我是他儿子了。”
“给他文房四宝,让他写来。”
哪吒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交给那员将军:“有劳将军了,我们一起去,还是我在这里等消息?”
那员将军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仔细看了两遍信,才说:“我真是糊涂,那个三太子李哪吒的笔迹我从没见过,怎知道真伪?这样吧,咱们一起去。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需要把你绑起来。到时候,若李大帅认了你,咱兄弟们给你赔礼道歉;如果你不是三太子,也就省了我们费力捉拿了。你敢让我们绑了去吗?”
哪吒听他说的在理,也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就点头同意:“那就绑吧,可不要绑太紧,我的胳膊腿脚是莲藕做的,很脆生的,别弄坏了。”
“放心吧,既然你敢让我们绑,我又信了你几分。怎么绑法,我心里有数。”那员将军亲自上来把哪吒的双臂轻轻弯到背后,掏出捆仙绳松松垮垮的缠了八九圈,结了一个活结,笑道:“捆得不紧吧?”
“不紧,刚刚好。”哪吒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他没有防备,向前踉跄两步,扑通摔倒。
哪吒正要发怒,就觉着胳膊上的绳索猛然收紧,直往肉里勒。他知道不好,脚尖点地,想要土遁逃走。可惜,他已被吊在半空,哪里还逃得了。
巡逻士兵哈哈大笑:“李哪吒你看看我是谁?”
哪吒回头一看,哎呀,哪里是什么巡逻的天兵,而是稀有假扮的。稀有晃了晃手中的书信,叫道:“走吧,咱们回去。原路回去。你既然这么喜欢土遁,咱们就一起遁回去,看看你还能不能跑了。”
稀有抓起一把黄土,向空中一抛,念动咒语,霎时间他们就遁入星云中。
哪吒遁入星云中,就想着施展遁术逃跑,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身后的捆仙绳虽然很细,但就像渔线一样坚韧,难以摆脱。他试了几次,终于筋疲力尽,最后被捆仙绳倒拖着在星云中遁走。
西天门帅府内,曼倩正摇动着紫竹鱼竿上的滚轮,慢慢地收线。青鸟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你真是胡闹,放哪吒跑到昴头岭?还让稀有在那里等着?那么多去向,他去哪里不好,非要去昴头岭?”
“青鸟将军,我已经施了法术,他只有昴头岭可去,别处不通。你放心,他必然中计。”果然,鱼竿竿稍猛地一点头,曼倩大笑:“稀有将军得手啦!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曼倩两腿前蹬后曲,用力挺直了鱼竿,呼呼呼,飞速转动滚轮,要把哪吒从昴星云里拖出来。
当哪吒被曼倩从土里拖出来时,粉红的娃娃脸涨成了紫猪肝。他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曼倩把鱼竿收好,提起哪吒放到椅子上,笑着问:“三太子,我的钓技还行吧?”
哪吒仍是无言,曼倩说道:“论持竿钓鱼,我从来都是不空军的。就是你那个直钩钓鱼的师叔姜尚,也远不及我。三太子,你输在我手里不丢人。”
青鸟一脸严肃接嘴道:“愿赌服输,输了不丢人,赖账就是无耻之尤啦!”
哪吒一下子睁开眼睛,怒道:“你们好卑鄙,既然已经追上我,为何还要戏弄一番?”
曼倩抱拳赔笑:“三太子,并不是我有意戏弄,如果不那样骗你,我们恐怕还要一番打斗,那就更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哪吒无言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取风火轮来,我教你使用之法。”
曼倩大喜:“三太子,你若诚心相教,我也不是贪婪之辈。风火轮我只借玩三天,到时一定归还。”
哪吒挤出几丝苦笑,心道:我是阶下囚,你就是霸占了,不归还,我又能怎的?何况我还赌输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搞好关系,瞅着机会,小爷我再遁走。
哪吒心里盘算,口里却赶紧说:“曼倩你是谦谦君子,咱们一言为定。”
东方曼倩命人取来风火轮,哪吒现场教他怎么使用。过不多时,曼倩就操作纯熟了,他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哪吒一一解答。
曼倩记在心中,在院中苦练技艺。他天资聪颖,哪吒也倾囊相授,经过一个下午的演练,到了初更时分,他已经得心应手了。
晚上,东方曼倩、青鸟和稀有宴请哪吒,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虽然应哪吒请求去掉了捆仙绳,但是法咒依然压在他身上,令他不能变化逃脱。哪吒知道他们没有加害之意,也就放下心来吃酒。吃酒到半酣之际,他的心情逐渐好转,居然有说有笑起来。
哪吒问道:“青鸟将军,自从我失手被擒到现在也没有见过我干娘,请问她为何不见我?”
青鸟笑了笑:“三太子,实不相瞒,娘娘不在军中,她去看望东皇太一了。清木岭一战,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那东皇被觜火猴一棍几乎打杀。娘娘颇为挂念,蟠桃园那边的危机一解除,她就去方丈山了。”
“那她啥时候回来?我这是杀是刮,还得她老人家拿主意哩!”哪吒苦笑道。
“你是她义子,怎会杀你呢?若没有玉帝旨意,你会主动领兵围攻西昆仑吗?不会吧。”青鸟宽慰哪吒几句。
曼倩问道:“三太子,如果让你选择,我是说如果你可以选哈,你选择帮义母还是义父?”
哪吒端起酒杯,闻了闻并没有喝,而是叹道:“义父无义,他指使朱翼焚烧桃园,断了许多神仙渡劫的希望,也毁了义母千万年来的心血。从道理上,我当然支持义母。”
青鸟眼中闪光,而曼倩知道哪吒还有下文,果然哪吒把酒杯一晃:“可是就像这杯美酒,它的醇美来自他经过的九蒸九酿。如今三界四象以玉帝为尊,他的地位可是一刀一枪实实在在拼来的。没有了他,我不知道三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既是他的螟蛉义子,也是他的不二忠臣,我必须恪守本分。”
青鸟那激动的目光,早变成了凶光,而曼倩却不动声色:“三太子,你是性情中人,大劫之时能够恪守本分,忠于职守,也是十分难得的事。来为了咱们的本分,大家痛饮三杯。”
很快哪吒就醉眼迷糊了,就听到曼倩说道:“三太子,我们是对手,不是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万劫之劫,来让我们彼此祝愿能够顺利渡劫,活下去!”
“对对对,为了活下去,咱们换大杯。”哪吒主动要求换杯喝酒。
青鸟命人换过大海碗,三人又连喝了几碗。哪吒口角流涎,双眼迷离,从椅子上摔倒地上,人事不知。曼倩命人将他抬下去,好生照料,然后问青鸟:“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等你这股东风了。”青鸟呲牙一乐。
“好,取火尖枪、浑天绫、乾坤圈来,点兵三万,哪吒要进攻昴头岭啦。”
青鸟一脸兴奋,就要出去点兵。中军官进来禀报:“启禀两位将军,城外来了太白金星,说是奉旨来见娘娘。”
稀有、青鸟和东方曼倩相互看了看,曼倩说道:“他是来讲和的吧?至少是借讲和为由来刺探军情的。”
稀有点头:“对,不能让他知道娘娘不在这里。如果,玉帝知道此事,恐怕会命李靖大举进攻,咱们可不能上当。”
青鸟却摇头道:“曼倩领兵从方丈山来到西天门,一路山水迢迢,又经过两重结界,这个消息肯定瞒不了太久。说不定玉帝现在就知道了。辉魄宝可不是傻瓜,他从曼倩的动向来判断,就应该知道娘娘去了方丈山。否则,曼倩绝不会丢下重伤的师尊,来西天门助阵的。既然瞒不住,不如请太白金星进来,我们先探探他的底。”
曼倩说道:“青鸟将军说的有理,咱们这样办,来一个假戏真唱,正好借太白金星的嘴,实现我们的计策。”曼倩又同稀有、青鸟耳语了几句后,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青鸟喜滋滋的传令:“请太白金星稍候,我亲自去迎接。”他当即传令,鼓乐齐鸣,欢迎金星入城。
太白金星本是惴惴不安而来的。西王母杨婉瑾刚毅果敢,认准的事情不做则已,坐则做绝,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玉帝命他来和谈,他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带来一份大礼,贴身藏好,还带着金银玉帛,满满的拉了好几车。
当他带着随从,来到西天门瓮城前时,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见到杨婉瑾,又不希望见到她。杨婉瑾曾经是自己的老上级,自己也是西昆仑得道的,如今站在辉魄宝一边,总觉着有些对不住她。
太白金星正在胡思乱想,关门打开,青鸟亲自率队借了出来。金星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等他确认是青鸟亲自相迎时,大喜过望,催动天马,迎着青鸟走了过去。
“老白,好久不见,你是越活越年轻了。”青鸟打趣道。
“哎呀呀,青鸟将军,你也是越来越神勇了。我记得这西天门可是从来没有丢失过,如今落在你的手上,也够太史令他们浓重的写上一笔了。”太白金星与青鸟相熟,也不虚假客套,直接试探青鸟的底线。
青鸟将计就计:“是吗?那等我攻破紫微宫,占了灵霄殿时,太史令又该怎么写呢?”
太白金星哈哈一笑:“真到那时节太史令估计该滚蛋了,他啥也写不了。”
“老白,你我故交,咱们就不要相互试探了,今日来是劝我投降还是退兵的?”
“对啊,你我几千年的交情了,也不请我进去喝几杯,就让我站在这城门洞里吹吹西北风啊?”
“朋友来了自然有美酒款待,老白请!”
“多谢多谢,娘娘在吗?”
“是娘娘让我来请你的,如今我们双方交战,没有她的谕旨,我们私交再好,青鸟也不敢因私废公,私下来见你老白呀。也就是你,估计换了别人,娘娘该命我万箭齐发,射成刺猬的。”
“我知道,我知道,走,拜见娘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