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从随身包中取出一件用锦帕包裹方方正正的东西,将它平放在玉石莲花座中间,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帕里面是一方旗帜。
她双手将旗帜托出,迎风一抖,呼啦啦,旗帜一下子打开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光芒将大厅中的一切镶上了七彩的光华,每个人都感到自己沐浴在煦暖的光辉里。
光芒过后,悟空笼住目光,欣赏瑶姬手中的旗帜。
那旗帜长约九尺,宽约六尺,青色的底子,绣着金色的四个大字“齐天大圣”,四个旗角分别绣着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绣工精妙绝伦,四吉兽灵动异常。
“悟空,你喜欢吗?”瑶姬一脸热切。
“非常喜欢。瑶姬你一夜之间绣成了这面旗帜,谢谢你。你太辛苦了。”
“我不辛苦。有人辛苦。这是我央求七姐给绣的旗帜。七姐绣了一整夜呢。”
“那我得怎么感谢你七姐呢。如此贵重的礼物,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七姐连夜赶制的恩情?”
“这个等以后再说吧。悟空,咱们把旗帜挂出去吧。”瑶姬将旗帜一收,想出去挂旗帜。
“瑶姬,这旗帜挂在哪里最好呢?”
“嘻嘻,旗子是你的,花果山是你的,你的东西、你的地盘,你做主。”瑶姬扮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好,那咱们就把旗帜挂在天成峰顶。那里是花果山的最高峰。旗子挂在那里,周围千里之内都看得见。”
“好啊,走咱们这就去天成峰。”瑶姬跳下莲花座,拉起悟空,向外就走。王母将他俩拦住了:“不必从外边走,从这密道抄近道,可以直抵天成峰下。”
悟空问道:“王母,我在水帘洞居住了数百年了,洞内其他密道我都清清楚楚,而这个密道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条密道是您修建的,还是东王公修建的?”
毕竟是在女儿和悟空面前提起私密事,两朵红云飞上王母的双腮:“是辉魄宝修建的。他为了同我幽会,特地修建了这条密道。走吧,从密道去天成峰最便捷。”
王母拾级而下,隐身在密道之中。蓉真随后,瑶姬和悟空也来到密道中。
密道入口逼仄,仅能够容许一个人贴着石壁缓慢通过。走过一段长长的狭窄通道后,密道变得豁然开朗:首先是密道两旁有许多夜明珠,照亮了整个通道。再就是通道宽了许多,可以三四个人并排走。
还有就是密道本来是平平的,在这里变成了上坡路。上坡路的台阶上面结了青苔,踩在上面十分的光滑。瑶姬紧紧拉着悟空的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倒,弄脏了手中的旗帜。
又走了好长一段的上坡路,前面微微传来水声。溪流淙淙,雾气氤氲,悟空想:难道密道的尽头是条地下暗河?
四个人在密道里转来转去,悟空听得水声忽左忽右,有时水声在头顶,有时水声又自脚底下,传了上来。只是在来来回回,曲曲折折的行进中,听闻水声越来越响,却始终不见水流。
瑶姬握着悟空的手,她的手心里紧张的都是汗。
正当瑶姬、悟空和蓉真三人焦急的时候,远远看到通道到头了。王母的脚步也放慢了,最后她停在了一堵石壁面前,在等悟空三人。瑶姬问:“娘,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没路了。”
王母并没有回答,她拍了拍石壁,示意大家看石壁上有什么。石壁上也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青苔,青苔紧密厚实,将石壁的图案完完全全的笼住了,哪里分辨出来石壁上原来的花纹。
悟空眼尖,他隐隐约约看到这石壁好像是一座石门。他走上来,学着王母的样子,轻拍了几下石壁,侧耳听了听:“王母,这是一道石门,石门后面应该是一个小湖泊。”
“悟空,你真了不得。不愧是天地化育的精灵。”王母非常钦佩的夸奖悟空。她立掌如刀,刷刷几下,削干净了石门上的青苔,石门的本来面目就现了出来。
这是一座花岗石裁成的石门,门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洞内有洞天”,下联是“阴极生阴阳”,门楣上还有两个字的横批“和合”。
王母在右扇门上,拍了六掌,喝了一声开,那石门应声向两边山体中退去,闪出道路来。
“记住,这座石门分阴阳。男子来开,拍左扇石门九掌,喝一声开;女子来开,拍右扇石门六掌,喝一声开。”
王母转头对孙悟空强调了一遍开门的法门。
悟空点头称谢。
越过石门,三人发现石门内的世界与外间截然不同。石门之内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天然钟乳洞。钟乳洞不仅宽阔,而且十分高大。
洞中有平整的平台,平台上有桌椅条案,有秀榻,有珠帘,有箱柜,有酒坛,有梳妆镜匣,有笔墨纸砚。一切生活应用之物俱全,唯独没有人烟。
秀榻之上,锦被漫堆慵懒;书案侧旁,画轴空倚阑干。
悟空见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料想应该是西王母与辉魄宝幽会的所在。
果然,正如他料想的那样,王母快步走到秀榻前面,摸了摸锦被,拨了拨珠帘,一屁股就坐在榻上:“瑶姬…蓉真,这里就是我和你们父皇幽会的地方。”
瑶姬和蓉真都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了。
此时此刻,沉默最是尴尬,悟空也不知如何打破这氛围。身为花果山的现任主人,他总觉需要自己打破沉默。
他只好说:“的确是个好地方…适合两情相悦…”
听到悟空如此尬聊,蓉真白了一眼孙悟空,而瑶姬看孙悟空的眼神涌动着秋波。
王母不以为意,说道:“你们抬头看”,王母指向了钟乳洞的天顶。两到亮光从钟乳洞的顶部投射进来,顺着亮光望过去,在高高的钟乳洞天顶的尽头有两个洞。
洞分左右,左侧的洞是圆形的,而右侧的洞却像弯弯的月牙。此时圆洞透过来的光线最亮,显然是阳光从那里透过来的。
“这个平台脚下就是水帘洞顶的瀑布上游,而从那个圆洞出去,就是天成峰了。”王母略微介绍了一下,就坐在书案旁,翻看那些书籍画轴,不再讲话。
瑶姬一听上面就是天成峰,便要和悟空一起上去挂旗子。他俩刚要驾云离开,王母将两人拦下了:“姬儿,你先别着急。我有几句话要问悟空。”瑶姬和悟空站住,等着王母问话。
“悟空,你真要当齐天大圣吗?”
“是的。”
“天帝只能有一个,辉魄宝绝不会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今天,灵霄殿内正在讨论如何征剿花果山。你不竖起旗帜,还可以安安稳稳的做几年山大王。这旗子就是宣战书,很快就会招来更多更厉害的神将。悟空,你又何必自取其祸呢?”
“还是把旗帜撤下来,归顺天廷,我帮你说几句好话,他不仅不会责罚你,还会重用你。如果这样做,既能保全花果山,还能位列仙班。你想想,这样有多好?”
西王母目光殷切,而悟空听了沉默不语。
“娘,上一次我也是这样说的,我还说保举他做武曲星君,让父皇把那个脓包星君赶走。可是他不愿意,他现在就想当齐天大圣。”瑶姬小嘴扁了扁,有些哀怨。
“悟空,若不是瑶姬喜欢你,不是你和我有极深的渊源,我是不会劝你的。我与辉魄宝一起生活多年,我对他最了解。他痴迷权术,手段高强,对于妄图染指他权力的,从来都绝不放过的。”
王母言语越来越诚恳:“你是得道的散仙,只要你不公开反对他,尊奉他为三界共主,退,可以在此逍遥为王;进,可以位列天廷仙班。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
悟空静静地听完王母这一番长篇大论,他笑了笑,没有直接驳斥,而是委婉的说:“王母,你的威名早就灌满了我的耳朵。我也从许多道观中看到您的金身法相。可是,那些都是雾里花、水中月。今天你我相会,却真正正在是第一次。”
“此前,您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您。我们素昧平生,哪里又谈得上什么极深的渊源?所谓交浅言深,我非常感谢您的爱护与坦诚。不过对于齐天大圣这件事,咱们还是不要再谈了。”
“对呀,娘,你们今天刚见面,哪里有什么渊源?”
“悟空的前世是混元珠。它陪伴了我有几千年,你说我和他之间的渊源深还是浅?”王母的神情有些飘忽,望着悟空的眼睛很空灵,仿佛穿过了悟空的身体,将时光朔流到从前的日子。
“什么混元珠,娘,你快讲详细些。我最喜欢听故事啦。嘻嘻嘻嘻…”瑶姬本来不耐烦听母后啰嗦,着急着去竖起齐天大圣的大旗,这一听王母要讲悟空的身世,立刻兴趣满满的,赶紧催促。
“我当年在昆仑山得道之后,回到群玉山悠游度日。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特别想去群玉山的深处看看。”
“于是,我用土遁之法去了群玉山山体的最里层。在那里我发现了一条玉脉。那条玉脉从昆仑山绵延而来,在群玉山的正中间,结了一个玉胎。那玉胎温润滑腻,手感特别好。用手仔细摸索时,能感觉到里面有跳动的迹象。”
“我对玉胎爱不释手,最后,决定将玉胎挖出来,带回家中。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我听到玉胎里面跳动的特别厉害,就施法打开玉胎。打开玉胎后,从里面跳出一只玉珠子。”
“玉珠子很是通灵,我常常拿来把玩,只是玉珠子被压群玉山太久,带着一身的阴戾之气。后来我用了九九八十一年,将玉珠子的阴戾之气全部炼去,成为了纯阳之体。我给它起名混元珠,从此无论干什么,无论到哪里,我都带着它,它仿佛是我最亲近的人。”
“娘,这个混元珠就是悟空?”蓉真也有些好奇了。
“它是孙悟空的前身。它随着我足迹踏遍三山五岳,四大部洲,游遍三十六重天。后来在方丈岛遇到了东王公黄侃。我们一见钟情。”
“我邀请他去群玉山游玩,他看到了剩余的玉胎,就将那些剩料雕成了一座玉石莲花座。后来,我们定居在花果山,黄侃就把玉石莲花座移了过来,就是大厅中那座玉石莲花座。”
“玉石莲花座与混元珠是同体的,怪不得我很喜欢那个莲座。水帘洞中许多东西,都被弟兄们分了,唯独那座玉石莲花座,我留下来当了王座。虎皮一铺,屁股一坐,舒服安逸的很。”王母的话,悟空信了一小半,玩起了小幽默。
“娘,不对啊,我听说悟空是天地化育的石猴,没听说混元珠化育的珠猴?猪猴?嘻嘻嘻,悟空你一点也不像猪。”瑶姬嘻嘻哈哈调侃起来。
“有啥不对的。混元珠后来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了花果山天成峰顶,化作一块仙石。那块仙石有三丈六尺高,方圆有两丈四尺,生有九窍八孔。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清楚了,石猴从仙石中,破石而出,修仙得道,成为了今天的孙悟空。”
王母看看瑶姬,又瞅瞅孙悟空,心想:我女儿个个都花容月貌,国色天姿。这个混元珠跟我形影不离几千年,应该吸收了我的不少灵气,怎么生成这么个鬼模样?单单是丑鬼,我也就认了,怎么还是只猴子?
天哪,难道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把他锻炼坏了,变得如此丑陋。
王母的身边人,不是帅哥就是美女。唯有她的前夫,虽然个头不高,却是风流倜傥的逍遥仙人。
王母的现任夫君玉皇大帝辉魄宝就更不用说了,人称玉皇,那身材自是魁伟异常,恰如玉树临风,有难以描摹之潇洒。
所以,王母的骨子里是外貌协会的,对几千年形影不离的混元珠,化育成如此丑陋的猴子,一时间难以接受。
王母还在出神之际,瑶姬催问:“那娘,你为什么要把混元珠从天上丢下来?幸亏这混元珠化成仙石,而不是摔个稀巴烂。如果摔烂了,悟空要从哪里蹦出来?悟空你说呢?”
“傻丫头,我对混元珠爱若至宝,哪里舍得把他从天上丢下来?这里边有些缘故。为娘好樗蒲,常常爱邀请各方神仙,聚在花果山玩几局,消遣消遣。”
“唉,东王公不喜欢樗蒲,他喜欢钓鱼。每次有神仙来玩樗蒲,他总要拿起钓竿,驾船四海游钓。现在想想,我溺于樗蒲,冷落了他,夫妻感情也是如此出现裂痕的。”
“娘,继续说混元珠掉下来的事情吧,别扯不相干的人。”蓉真公主听王母又要自曝家丑,赶紧拦住。
“他是我的前任夫君,是我爱恋的人,怎么是不相干的?我与他的关系是抹不去的,对他的感情也是忘不掉的。还有,你与他也不是不相干的人。”王母看了一眼蓉真,没有继续说下去。
悟空心思灵动,听到“你与他也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意识到这句话恐怕是有所指的,难道蓉真公主与东王公有某种关系?可是,当事人不说,外人自然也不好问。
“有一天,道祖来这里玩樗蒲,他连输了好几局。面对这众多的门人弟子,他老脸挂不住了,他输不起!不过他老奸巨猾,他扯了个借口,说是因为我手里不停地把玩混元珠,影响了他思考棋局。”
“哈哈哈哈,别人手里把玩混元珠,他就不能静心。他是道祖哎,三清门中不是最讲究清心静气,恬淡虚无吗?他就是一个浪得虚名的牛鼻子老道,这么拙劣的借口。娘你会上当吗?”瑶姬听到太上老君的借口,笑完了腰。
“姬儿,你那里知道。越是最拙劣的借口,越是难以拒绝;越是最简单的计谋,越是难以识破。他是道祖,深明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的道理。他是吃准了我赌风侠义,才提这个借口,让我无从回避。”
“记住,孩子们,真正能成功的计谋,是有的放矢的,这个的,就是对方的心灵。”
“我们双方约定好了日子,邀请天下诸仙同来兜率宫做个见证,我们两人一局定输赢。条件是双方玩樗蒲时,我不能把玩混元珠。”
“娘,这么大场面的赌局,你们没有定彩头吗?到底是什么彩头?”瑶姬喜欢热闹,听王母开了这么大场面的赌局,猜一定有很好的彩头。
“鬼丫头,真有彩头。你们猜猜看。”
“难道,太上老君要你的花果山,你要他的兜率宫?”
“蓉真你猜呢?”
“我与妹妹猜的差不多,我猜他想要你的花果山,你要他的八卦炉?”
“悟空,你觉着呢?”王母见悟空半天不语,就特意问他。
悟空想了想,笑了:“我对老君和您都不了解,恐怕猜不好。”
“哎呀,悟空,你怎么还推脱起来了!不爽利,不爽利,男子汉,想说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猜错了又有啥”
瑶姬伸手就揪住了悟空的耳朵:“你不玩猜猜看,我就玩揪耳朵,快说快说。”
王母见女儿跟悟空如此亲昵,无可奈何地笑了。
“好的,好的,我说,我说。太上老君想要混元珠,你娘想要知晓炼丹的秘密。”悟空一句话,犹如惊雷瞬间击中了西王母的心头。